那個人確實很有本事,他能保下舒家上下,在摘了舒府的牌匾后,又讓舒仰清入了仕。
那日,舒仰清將那個面具男子交給自己的東西給了孟相成后,便一直有些惴惴不安,兩日后父親的判罰下來,他卻只聽聞似是一個關鍵證據給舒伯陽直接定了罪。
而且,孟相成看他的眼神也怪怪的。
他漸漸回過味來,他雖未看那信封里的東西,可是舒仰清明白,那“關鍵證據”,怕是他給出去的。
是他,害了父親!
他之所以勒令府上的人不準相送,皆是因為整個舒府上下如今在京洧的處境異常敏感,昔日對自己疼愛有加的祖母每每看見他時,總是不愿給個好臉色,哪怕現在舒府是靠他在支撐,舒仰清明白,祖母依舊在怪他。
那面具男子又找過他幾次,給他出謀劃策,他很想質問他為什么要給自己那個信封。
可是他開不了口。
舒仰清明白,若沒有他,恐怕京洧早就沒了舒府。
他現在已經同那李宴清一樣,拜朝為官了,他現如今的官職雖低,可那男子說,不出三年,定讓他執掌兆督府。
讓兆督府重新姓舒!
有一日下朝后,李宴清看見了他,他似乎對自己沒了印象,僅是皺了皺眉便立馬別開了眼。
可舒仰清卻主動上前道了聲謝謝,李宴清只是回了個禮,好像不愿與他多相往來。
曾經的好友又三三兩兩的湊了過來,說他大難不死、必有后福,夸他撐起了舒家,祝愿他前程似錦…
舒仰清沒怪那些人,他還是像曾經那樣與他們觥籌交錯,畢竟沒有他們,他又怎么看得清自己?
舒府的牌匾依舊沒能安上,他問過面具男子,可他僅僅是讓自己不要著急。
他教了他很多為官的道理,可是,他卻沒告訴他,怎么做一個好官。
父親也沒告訴過自己…
可他不在乎!
……
衛鈺進這片竹林已經四年有余了,他如今早就褪去了曾經的稚氣,身形也結實不少。
素色面具換了又換,漸漸的有了些許花紋。
三十六扇門確實是要一人,可也沒說這一人不生變化,這個人需要不斷的面臨挑戰者,若被人戰勝,那便又換了一個人。
他從進了這片竹林起便一直在學、練、廝殺、搏斗,四年時光里,他見過最多的顏色便是紅色,血腥味再刺激不了他,刀劍刺穿別人的身體時也再沒了昔日的害怕。
心漸漸麻木、冰冷,往日的時光好似上輩子的事,他有些記不起阿爹的模樣,也記不起往日乞討的歲月。
這里有一面墻,上面有好多名字,執主曾帶他們來看過,可他找啊找,始終找不到自己的名字。
他只記得自己叫十二。
三十六扇門里什么都教,他們也什么都學,刀槍劍戟、藥毒術謀,可唯獨沒教過他們什么叫生命。
三十六扇門的選拔共有六年之久,要在七十二人中選出一人,只能活一人。
他撐過了四年,如今還剩二十七人,他們互相不知道誰是誰,曾經有人剛剛認識,下一刻便安排兩人互相殘殺。
這么些年,他只記得一句話“衛鈺,定當義不容辭”。
衛鈺?是誰?
他只知道,他要活下去!
……
“長公主,您歇會吧。”扶楹看著已經看了大半天文書的江如昭,有些心疼。
“扶楹,我不累。”書頁翻動間,江如昭又看完了一則以往的政論。
她在一年前,父皇便有意指導她學習政事,彼時她剛剛十五。
她有兩個弟弟,兩個妹妹,父皇早年間與母后恩愛有加,雖有些許嬪妃,可久久未踏足其余宮殿,母后自生了她后,身體便有些受損,太醫說很難再孕,父皇抵不過壓力,便又有了四名皇子公主。
可兩名幼弟和幼妹歲數較小,朝堂上對于立儲的爭論層出不窮,兩名皇子還未顯示出什么出彩的才學,父皇將希望寄托于她,好在,她算是未讓父皇失望。
“可是長公主,您都坐了一下午了。”扶楹不懂,她只是有些擔憂。
“扶楹,天將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勞其筋骨,餓其體膚。”
“我不能偷懶,爭取早日得到父皇的肯定,替父皇分憂。”
自入政以來,江如昭便漸漸看明白了父皇總是緊簇的眉頭,她也自是知曉,楚國的處境。
“這怎么還要讓您餓肚子呢?”扶楹規規矩矩的站在一旁,她聽見江如昭的話,撅了撅嘴,這都是些什么?
江如昭輕笑出聲,她手中翻動的動作不停,她明白扶楹的心思,也沒再回答她的話。
她到現在,才算是明白了四年前,李宴清為何會漸漸疏遠她。
他不想尚公主,他想入仕,為家國效力。
而此時此刻,江如昭才慶幸自己當初傲氣的并未過多糾結,不然,楚國便當真是損失了一個人才。
日漸西斜,江如昭揉了揉眼望向窗外,微風拂動,花枝搖曳,暖陽碎了一地的光,她總是對得起這時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