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如昭最近感覺衛鈺經常早出晚歸的。
他是暗衛,不必像其他侍從一樣隨行她左右,這些時日,她讓自己去習慣有這么一個人的存在,好像,有些過于上心了。
是夜,江如昭還坐在書桌旁,燭火微動,她手執毫筆,手端動作不停的輕聲開口:“你近日來都去哪兒了?”
黑暗里緩緩走出來一個人影,繁雜的玄色面具遮了他半張臉,讓眉中的細長額跡和眼下的一顆黑痣愈發明顯,他抬手行禮:“屬下去熟悉了一下京洧。”
江如昭聞言,放下了手中的毫筆,她揉了揉眼,緩解了干涸的眼睛:“如何了?”
她許久未曾用過暗衛,可她依稀記得,宿衛司的暗衛選拔及其嚴格,深居簡出,這些人對京洧及朝中不熟悉也是正常。
“屬下在宿衛司時,曾熟悉過朝中官員,可這些年人員換動,還是實地勘察一下最為合適。”男子清冷的聲音在房間里響起。
宿衛司畢竟忠于皇室,雖然他們從未下過山,每天兩眼一睜便是訓練,可還是會有人來給他們講解當今朝中的人物,以免日后因為不熟悉而生出什么禍端來。
江如昭用手托著臉,微閉著雙眼,一副懶散的模樣與白日里兩模兩樣的。
書房里只有她和衛鈺兩個人,往日扶楹還在時,都是她守在江如昭身邊,如今甘雪還摸不清江如昭的習性,她用起來也就不太方便。
江如昭一邊用手遮了遮臉,一邊疲憊的打了個哈欠,桌面上的文書亂做一團,硯臺里的墨汁也浸了些出來,她無精打采的開口:“哪些人員有變動,你若不知,可細細說來,我替你講解講解。”
衛鈺掀了掀眼皮,他緩步走上前,替江如昭將文書理整齊,又將硯臺拿遠了些。
上好的瑩墨香在指端纏繞,衛鈺雙指輕搓,淡淡開口道:“不知長公主可知曉,這兆督府是何時換人的?”
江如昭登時來了精神,她睜開眼,由直坐改為趴在桌面上,寬大的袖口隨著她的動作覆在浸出來的墨汁上,衛鈺微蹙了蹙眉,伸手將江如昭的衣袖從墨汁上拿了過去。
江如昭不耐煩的揚了揚袖,她斜著腦袋看著站在自己面前的衛鈺,烏黑的眼珠滴溜溜的轉動著,她神秘的小聲說道:“如今這兆督府督察,可是前任督察的長子呢。”
沒在衛鈺的臉上看見期待的神情,她瞬間覺得有些掃興:“這前任督察好像是六年前被我父皇流放了,如今是他的長子任職,名叫舒仰清。”
隨后,江如昭又神秘兮兮的看著衛鈺:“你可知道,他這長子為何避過了流放,保下全家,還能坐上兆督府督察一職嗎?”
黑夜中,少女的眸光一閃一閃的,她的腦袋枕在雙臂上,故作玄虛的模樣讓衛鈺不自覺的配合著她:“為何?”
江如昭如愿的見到衛鈺好奇,她坐起身來,朝著衛鈺勾了勾手,后者彎下腰來,燭光將兩人的影子映在墻上,難舍難分。
“因為,那舒仰清拿著自己父親的罪狀,去公檢司揭發了他父親。”
衛鈺皺緊了眉,他疑惑的開口:“那這舒仰清,是從何處來的他父親的罪證?”
江如昭聞言也覺得疑惑:“是啊,聽聞曾經他父親還在職時,舒仰清可是個只喜歡與好友吟詩泛湖之人啊。”
時間太過久遠,江如昭的疑惑早就得不到解答,她自言自語道:“可是,能做出此等舉止,實屬不易。”
一邊是整個家族,一邊是父親,換誰來選,都很難做抉擇。
而后,江如昭又給衛鈺說了些變更過的官員,衛鈺默默的聽著,見江如昭說的差不多了,他才有些猶豫的開口:“長公主,不知,宮中可還有一名叫程秉華的醫官?”
江如昭努力的在腦海里搜索著衛鈺說的這個人,她如今還未分配府邸,依舊住在宮中:“我只知曉每個宮中的醫官都不同,我也不知你口中的程秉華如今在哪個宮中上醫。”
“不過你放心,等明日,我差人替你問問。”
話落,房間里便安靜了下來。
衛鈺見此正欲離開,卻突然想起一件事:“長公主,明日李侍中應當會來拜見你。”
江如昭偏頭看他:“為何?”
“他抓住了刺殺您的人。”
衛鈺的話似乎落在了江如昭肩上的傷處,她一瞬間覺得早已愈合的傷口又開始細細密密的疼了起來。
離她被刺殺已經過去了一個多月,可她依舊忘不了那晚,脖子上那泛著冷光的長劍,和倒在地上的扶楹。
江如昭斂起神色,復爾坐直,又成了那個儀態萬千的昭月長公主:“你去告訴李侍中,讓他把那名刺客所用的長劍也一并帶來。”
江如昭朝著衛鈺吩咐完,火光跳動間,屋里便只剩下了她一個人,她卸了力,脊背彎了下去,江如昭這才看清楚自己被墨汁浸黑的右袖。
她輕嘆了一聲,朝著守在門外的甘雪吩咐道:“甘雪,備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