習慣是個很可怕的東西。
距衛鈺成為她的暗衛快兩個月的時間了,從盛夏到臨近初秋,江如昭還是習慣每天看一下他在哪兒。
一開始她很好奇他到底藏匿在何處,每天第一件事便是四處看看,可她到處都看過了,卻始終找不到他的身影。
后來她便放棄了,想著他在就行,江如昭最初確實不習慣突然有個人跟著她,她看不見也找不到,只有在自己需要的時候他才會出現。
可這一月有余,江如昭發現,他真的每次都出現的很及時。
她想去摘新桃,高處最大最紅的桃子會被衛鈺摘下來;她想查一些她不是那么方便去查的事,衛鈺也會趁著夜色替她去辦;甚至,她的瑩墨也是他磨的,狼毫筆也放在了左邊。
她漸漸習慣偶爾輕聲喊他,他便出現。
“衛鈺。”
房間里只有她一個人,扶楹走后,她處理文書時,也就習慣了無人伺候。
江如昭是個有些念舊,又有些懶的人,用習慣了的東西和相處習慣了的人,她都不想輕易再換,若用起來或者相處起來不那么舒服,她倒寧愿不要。
她握著狼毫筆,低頭查閱著文書,頭也不抬的喊了一聲衛鈺。
清風拂動,帶起桌面上的桃子香,沁人心脾。
“長公主。”衛鈺恭敬的回答著。
最后一份文書查閱完,江如昭錘了錘坐久了有些發酸的腰,她看著依舊是一身黑衣的衛鈺,站起身來:“你上次向我打聽的那個叫程秉華的醫官,我讓甘雪問了一下,他如今在越妃娘娘的宮中上醫。”
衛鈺以為江如昭是有什么事情安排他去做,卻沒想到她喚他出來,是告訴他這件事。
“多謝長公主。”他想去看看那個與阿爹聲音很相似的程叔。
他從宿衛司出來后,去看了一趟阿爹,阿爹就葬在城外的一座小山上,皇后娘娘幫他給阿爹立了碑,可新墳長久未有人上香,漸漸的也長滿了雜草,連路都有些看不清了。
阿爹逝去的那場大雪,也讓他有些看不清阿爹的容顏了。
江如昭也不過問一個在宿衛司待了這么些年的暗衛為何會打探宮中一個醫官的下落,每個人都有自己的故事。
文書處理完,江如昭突然就閑了下來,她用手肘撐在桌面上托著臉,有些自言自語的開口道:“我想細查一下潯州流匪一案,到底是對是錯?”
謝淮舟被卸職,是她有些想不到的,她以為,父皇最多降他的職。
那天在兆督府,江如錦說謝淮舟再也回不去延洲了,她也知道,他回不去了,父皇早在一年前便派了人去延洲,當時還給謝淮舟升了職,看似升官,實際上呢。
江如昭低笑了一聲,也不知在李太傅看來,如今她的心計,比那李宴清是否有余。
衛鈺沒答話,他作為一個暗衛,如何能給長公主意見呢,有些話只能聽。
“我總覺得,那流匪一案沒那么簡單。”江如昭皺著眉,她一邊回憶著文拓的話,一邊復盤著她所知道的信息,漸漸的勾勒出一整個事件。
西朝確實是沖著九江而來,父皇給了琢川江息事寧人,可文拓說,駐守膠西的遠安侯祁政放了他們所有人,除了袁洲。
可又為什么在放了他們之后又要派人將他們全都殺了呢?
“你再去找那刺客問問,當日刺殺他們之人可還有什么信息?”江如昭放下手,朝著衛鈺開口。
堂下的衛鈺似是一個極佳的傾聽者,他不多話,也不失神,見江如昭朝自己開口,他能第一時間回答她的問題:“長公主,那刺客,在我們走后便死了。”
江如昭無奈了嘆了口氣,那刺客的傷看著有些嚴重,又不配合醫治,沒有活下去的意志,不過是吊著一口氣罷了。
線索似乎就這么斷了,現下,被西朝抓去的人全都死了,西朝也沒了再討伐楚國的把柄。
可若是,他們又借此事生事呢?
西朝如今正值鼎盛,當任的君主又是個有野心的,三年前,西朝便吞并了東南面的秦國,這給了除楚國以外,臨近秦國的齊圖部落巨大的危機。
“死了便死了吧。”江如昭有些郁結,還有好多細節她都沒問到呢。
她又趴在了桌面上,悶悶的開口:“你說西朝為什么要將人放了之后又要派人殺了他們呢?何必多此一舉。”
“我總感覺殺他們的不是西朝的人。”她思來想去,卻覺得這個大膽的想法最為合理。
若不是西朝的人殺的那些人,那會是誰呢?做這件事又是為了什么呢?
這個想法一出現便占據了江如昭整個腦海,她急切的需要求證,倒也給了她細查流匪一案的決心。
她瞬間坐直了起來,將門外的甘雪喚了進來:“你去把二皇子請過來,就說讓他過來與我一同用膳。”
“是,長公主。”
衛鈺又沒了身影,江如昭習慣性的環視了一圈,發釵上的流蘇隨著她的動作叮叮作響,她沒見著衛鈺,又低下頭來細想著那刺客的可能性。
廊上的衛鈺屏著氣息,黑色的衣衫與暗沉的環境融為一體,他看著下方江如昭的頭頂,抬手摸了摸自己眉間的額跡。
那是他新生的象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