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醒了?感覺怎么樣?”
明亮干凈的房間里,吳淮躺在柔軟的床上,他悠悠的睜開眼睛,只覺得眼眶熱的厲害。
九月發山水、地動雖有可能,但對楚國來說本就是件稀奇事,民間皆在傳是有人惹了神怒,這些都是天罰。
他確實生了病,淋了雨又加上天氣寒涼,連日來的奔波疲累,便是再強健的人也受不了,可他不敢表現的太明顯,他怕被徐成丟下,所以他要在此之前,替自己謀取另一份出路。
吳淮轉頭看向聲音的主人,年輕貌美的姑娘身披了一件繡有梅花的氅衣,她的頭發被挽成一股垂在腦后,她坐在桌前,手中的茶杯還冒著熱氣。
她的身后站著兩個人,一男一女,女子垂頭低目,兩手放置身前,站的筆直,看著便像是大戶人家里調教出來的一般。
至于那男子,吳淮在驛站外瞥過一眼,臉上的面具雖遮了他半張臉,可那周身淡漠的氣質和腰間的兩把長劍卻是讓人不能忽視。
吳淮撐著自己發重的身體、晃晃悠悠的下了舒服的木床,剛一落地,他便跪了下去,整個人匍匐在地,誠惶誠恐:“貴人,求求你救救我吧。”
他說話有些嗡,話也說的急:“我家里人都死完了,我、我已經好多天沒吃東西了…”
“我、我還生病了。”
吳淮越說越難過,說到最后竟是哭了起來:“我想我爹娘…”
江如昭將手中的茶杯放在桌上,她站起身來朝吳淮走去:“你別傷心,軍醫已替你診治過了,幾副藥下去你便會沒事。”
聞此言,吳淮猛地抬起頭,他知道他們都是京洧的大官,是去潯州賑災的,她的話,難道是讓自己好自為之嗎?
“貴人,我……”
江如昭知道他的擔憂,她將話接了過來:“你放心,這里離梧州較近,我會派人送你去梧州。”
似乎是最好的安排。
吳淮心下焦急,阿娘曾經說過,要想人家幫自己,就得用東西去換。
他想跟著他們,跟在他們身邊,總比自己一個人去梧州強。
他的手依舊撐在地上,那女子站在自己面前,眼中是睥睨和慈悲,吳淮眼珠轉動,視線攀上了那一身黑衣的男子腰間的長劍。
他急急開口:“貴人、貴人,我可以跟你們去潯州嗎?”
“可是,你剛剛不是說,你家中人都死了嗎?”江如昭有些疑惑,他為什么還想回去?
吳淮并沒有直接說明他的目的,他思緒幾繞,話也說了出來:“我母親給我留了樣東西,我想去取。”
“什么東西?”江如昭出聲詢問。
聞言,他又重新垂下了頭,小聲的說道:“我家中有一把長劍,是四月初的時候與阿爹在流翠谷撿到的。”
江如昭皺了皺眉,流翠谷?
“那劍鋒利無比,我阿爹說不是凡物,可是我們都不會用,就算不是凡物,在我手里,也成了凡品了。”
那日是晚春里難得的舒爽天氣,不冷不熱,風吹過,落在人的身上格外舒服,阿娘讓阿爹去拾些引火柴回來,他背著小背簍,跟著阿爹一起去了流翠谷。
流翠谷里有很多竹殼,誰家需要引火柴了幾乎都會來這里拾竹殼回去,他將一片片干燥的竹殼裝進背簍里,再次探手去抓時,卻傳來一陣刺痛。
他驚呼哭喊的聲音將阿爹引了過來,阿爹拿起他的手,卻見傷口整齊,不像是被竹子刺到的。
怕有人在這里布了什么捕獸的陷阱誤傷于人,阿爹謹慎的拿著木棍將面上的竹葉扒開,一把有些繡的長劍就這么露了出來。
“貴人,那劍很漂亮的,我阿爹很喜歡,他經常打磨,見沒有劍鞘,又自己做了一把劍鞘。”
“我、我可以送給他。”
他伸手指向衛鈺,江如昭這才聽明白他話里的意思,她輕笑一聲,帶著安慰的開口:“不必了,你可以跟著我們,我們也不要那把劍,你阿爹如此喜愛,你自己保管好。”
“待將潯州歸置好,你可以繼續待在潯州。”
吳淮落寞的低下頭,他悶悶的回了一聲“好”,這位貴人都這樣說了,他也再沒有什么理由繼續賴著他們。
可他家中已經沒有人了,他一個人待在潯州,怎么生活?
江如昭見他依舊跪在地上,輕聲開口:“你快起來吧,若要跟我們去潯州,等下便要出發了,你可受得了?”
吳淮撐著床沿站了起來,他拍拍胸脯笑著說道:“放心吧,我可耐造了。”
江如昭轉身往外走,她隨意的開口:“好,那等到了潯州,可否方便帶我們去看看那把劍?”
“好啊,貴人,那劍真的很漂亮,這么多年了依舊鋒利,黑色的劍柄好看的緊呢。”
吳淮似又恢復了精神,他跟在江如昭的身后絮絮叨叨的說著。
“哦,對了,那劍柄上還有一個狼頭呢。”
那劍被阿爹撿回來后便磨了干凈,阿爹年輕時也曾跟著一個老獵戶學過幾招,那上面的銹跡,他曾聽阿爹跟阿娘說,應當是血跡。
撿回來后的大概半月,曾有人上門問過阿爹這段時間可有去過流翠谷,那人稱他在那掉了東西,可怎么也找不到了。
吳淮只遠遠地看了一眼,那人的身量很高,他問阿爹時,臉上滿是局促的笑意,眼睛笑瞇瞇的,右臉上有一個傷疤,看著像是一個獵戶。
他的傷疤有些駭人,他見了阿娘的反應,便說“嫂子莫怕,我這是以前上山捕獵時,被野獸抓的。”
可阿爹卻回答沒有,他們沒去過流翠谷。
也沒撿到過什么東西。
此后,阿爹便自己做了把木劍鞘,將那把劍收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