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如昭想過很多種可能，她或許這一趟會白跑，多年過去，或許線索早就沒了。

可她萬萬沒想到，這少年家中意外拾得的劍，竟是她苦尋的狼樺。

吳淮的話、和他口中的那把劍像一把鑰匙，意外地打開了她窺探不得的真相和陷她成為月燕之人的大門。

馬車又開始往前行進，吳淮生著病，便坐進了李宴清的那輛馬車里。

進入梁州后，難民便多了起來，李宴清吩咐季林風將糧草看顧好，別出現難民哄搶的事件。

直到江如昭終于習慣了馬車的晃悠和奔馳，七日后，他們也終于是到了災地的中心，潯州。

這里比江如昭想象中的更嚴重，楚國從未發生過如此激烈的地動，馬車行駛在沒有任何生機的街道上，兩邊的房屋倒塌的看不清原來的模樣，匆忙收拾出來的路道也極其不的好走。

九月，地動加上大雨，江如昭戴著被軍醫用藥草浸過的面罩，地面潮濕不堪，空氣里都透著些悶熱和酸澀的味道。

她掀開車簾朝外看去，小雨淅淅瀝瀝，遠處霧蒙蒙的看不真切，一陣風吹過來，夾雜著一股潮濕的味道。

正當她欲將車簾放下時，有名騎兵卻輕叩了叩車壁，恭敬地開口道：“小姐，李大人說潯州州守已派人來接，請小姐再堅持片刻即可。”

江如昭一邊應著聲一邊將車簾放下，從京洧到潯州，他們快馬加鞭走了半月余，可這一路以來，不管是風景也好，還是災情、難民都在沖擊著江如昭，她此時此刻才明白，民為何為水。

潯州城內已沒了完好的房屋，怕再次地動引起倒塌，潯州州守胡蘭章謹慎的在城外處的一片荒地里搭建了臨時的住處。

待江如昭下了馬車，入眼的便是比往日下榻的驛站還破舊的環境。

胡蘭章不自在的搓了搓手，他身上的官服有些臟，眼下的淤青彰顯著主人連日來的疲累，他局促的開口：“李大人勿怪，下官怕再有地動，空曠之地，安全一點?！?/p>

李宴清不動聲色的側目看了一眼站在自己斜后方、蒙著面的江如昭，卻見后者的眉眼里都透著一股無奈。

“胡大人這也是無奈之舉，本官既來賑災，也不拘這住處，但，可否替我這表妹安排一處稍微干凈明亮一點的地方？”

李宴清的話引的胡蘭章這才看見站在他身后的江如昭，江如昭見胡蘭章在看自己，略低了低頭示意。

雨已經停了，可落雨讓地面一片泥濘，江如昭覺得自己都快拔不動鞋子了，裙擺也臟的不成樣子，她感覺周身都癢癢的。

胡蘭章見那女子安安靜靜地站在那兒，她的頭頂白花花的，顯然是被剛剛的小雨淋到了。

他眼神幾轉，心下一片定然，可面色卻不露：“李大人放心，下官定安排妥當?！?/p>

李宴清點了點頭：“那便多謝胡大人了。”

臨近酉時，江如昭在胡蘭章的安排下住進了這片臨時住所里最為干凈的一處，雖連驛站的環境都比不上，可江如昭也覺得好了太多。

李宴清和胡蘭章正對著帶來的物資，不遠處搭建的棚子里也在開始做著飯，炊煙裊裊，與薄霧融為一體。

坐在屋子里唯一的一張木床上，江如昭覺得疲倦感一股一股地朝自己涌來，身下的木床有些陳舊，甚至有拼接的痕跡，看起來像是慌忙搬出來的。

她將臉上的面罩取下，深呼了一口氣，捂了一路，她有好幾次想取下來，卻想起軍醫說的洪災后怕生疫癥，便一直沒敢取。

衛鈺也沒了蹤影，江如昭有些撐不住，她換了一身干凈的衣服，倦懶地開口：“甘雪，我先睡會兒，有事再喊我。”

“是，小姐。”

見江如昭睡去，甘雪將她們帶來的東西收拾好，她打了個哈欠，坐在桌子前用手托著臉，眼睛眨動間，也徹底合上。

因著人多，李宴清也吩咐了隨行的廚子去幫忙做飯，待到戌時，冒著熱氣的菜飯終于是好了。

胡蘭章手下的侍從將飯菜恭恭敬敬地端了進來，李宴清見狀，這才止了與胡蘭章的交談。

他看著桌子上的清粥和三碟小菜，又喚來褚玉：“你去領一份，送到表小姐那。”

“是。”

房門被叩響，驚醒了打盹的甘雪，她揉了揉眼，見江如昭還在睡，立馬站起身來去開門。

褚玉一手托著食盤，一手叩著門，見房門被拉開，他將手中的食盤遞了過去：“甘雪，我家大人吩咐我過來送飯?！?/p>

甘雪將食盤接過，道了聲謝。

她沒來得及關上門，等她將食盤放在桌上準備去關門時，卻見一身黑衣的衛鈺從外面將門合了起來。

“小姐、小姐？”甘雪動作輕柔，聲音也放低了不少。

“起來吃點東西吧，小姐。”

江如昭覺得自己好似睡不夠一般，她悠悠地睜開眼，由著甘雪將自己扶起來。

等坐到了桌子旁，她這才覺得有些餓。

很尋常的飯菜，江如昭卻吃的格外的香，一碗清粥飲盡，她突然想起一路上見到的那些難民，有男有女，有老有少。

他們可曾吃飽？

江如昭嘆了口氣，只覺得天災無情。

天已經完全黑透了，剛剛睡了片刻，江如昭這會倒是來了精神：“李大人呢？”

“好像還在跟胡大人討論災情?！备恃┑脑捯矌е┰S不確定。

江如昭低低地應了一聲，在這里知道她身份的人很少，若想查那七名刺客，怕是還得借一下李宴清的口。

“你先下去吃點東西吧?！?/p>

在甘雪的伺候下，江如昭已凈過面、漱過口，人也漸漸清明起來。

“是?！?/p>

這間屋子很簡陋，僅有一張床和一張方桌，地面倒是干燥，比起那些四周都沒有圍擋的棚子，卻是好了太多太多。

她坐在凳子上，用手撐著臉，腦袋里胡思亂想著，思考著自己該從何查起。

直接讓李宴清去問胡蘭章嗎？

江如昭搖了搖頭，一個激靈，她猛然間想起讓沈歸雁盯著的謝銜青，大半月過去，也不知如何了。

“衛鈺？”

江如昭想寫封信問一下沈歸雁，可若是人力去送，一來一回間又是接近一個月了。

風進了屋，激的江如昭打了個噴嚏。

屋里僅燃了一根白燭，高挑的人影被燭火印在墻上，瘦長立挺，江如昭似是受了涼，她懵了懵，開口道：“你可用過飯了？”

衛鈺以為江如昭喚他僅是為了這件事，他一如既往的嗓音中夾了些溫度：“多謝小姐關懷，屬下已用過飯了。”

江如昭這才驚覺自己問了什么，她有些尷尬的咳了咳，重新開口詢問：“我想送封信……”

她話還未落，卻聽見衛鈺將手靠進嘴邊吹響，從房門的縫隙里便飛進來一只鳥，它穩穩的落在衛鈺的肩上，看起來神氣十足。

江如昭知道有信鴿傳書，可這只鳥卻漂亮的厲害，它的羽毛閃爍著翠綠的光澤，在燭火的照耀下，顯得極其優雅。

“這是青鸞，比尋常信鴿快。”

衛鈺一邊說一邊用手摸了摸青鸞的頭，眼神里都透著罕見的溫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