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銜青近日來覺得很奇怪，已有許久不與自己來往的季向晚突然又跟自己攀談了起來。

今時(shí)不同往日，他如今已經(jīng)不再是撫遠(yuǎn)將軍府中的公子了，早在朝中有傳聞父親是刺殺長公主的背后之人時(shí)，那季向晚便許久未在自己面前露過面了。

謝銜青懵懵地坐在曲生樓里，耳邊嘈雜的笑聲好像很遠(yuǎn)很遠(yuǎn)，他看著坐在自己對(duì)面的季向晚，他的嘴巴一張一合的說著什么，可謝銜青卻是一個(gè)字都沒聽進(jìn)去。

視線落在季向晚的衣服上，謝銜青的思緒這才回了籠：“季兄，我不知你這段時(shí)間為何又想起了我，可現(xiàn)下你我二人殊途，再來往怕是不合適了。”

謝銜青捏了捏自己的袖邊，這布料還是母親前幾日去城內(nèi)的時(shí)錦鋪給他新割的，在此刻，他穿在身上，卻覺得刺的厲害。

謝銜青的話引的季向晚笑了起來，他拿起酒壺，替謝銜青滿了杯，而后又將手搭在謝銜青的肩上：“謝兄，你父親的那件事，若非我父親阻攔我，將我關(guān)了起來…”

“我也恨自己未能幫上你什么忙。”

他嘆了口氣：“你可是在怪我？”

季向晚的話讓謝銜青覺得自己是不是真的錯(cuò)怪他了，他撓了撓頭，尷尬的笑了笑：“不敢，你父親的做法是對(duì)的，若當(dāng)初你幫我，怕是還會(huì)連累你。”

十月，夜間的曲生樓里滿室生香，謝銜青坐在季向晚定好的包間里，覺得有些熱了起來。

溫酒一杯接一杯的下肚，謝銜青的腦袋愈發(fā)的昏沉。

“那文拓就是個(gè)莽夫，他干什么不好，嗝～”

“去、去刺殺長公主！”

謝銜青拿著酒壺，仰頭就給自己灌了一口，酒水順著他的脖頸滑進(jìn)衣服里，衣衫濕透，貼在他的肌膚上，讓他覺得這布料生了些軟意。

屋內(nèi)燭光通燃，晃動(dòng)間，謝銜青有種他又是那個(gè)當(dāng)初在延洲謝家軍中為副將的感覺。

視線朦朧間，謝銜青好似又看到了延洲邊界處的落日。

“季兄，你見過大漠上的太陽嗎？”

季向晚用手撐著頭，他一直在聽謝銜青埋怨文拓，又聽他講他的父親，他打了無數(shù)個(gè)哈欠，卻在聽到謝銜青的這句話時(shí)，隱晦地勾唇笑了笑。

他抬頭看向謝銜青，將眼底的清明掩了下去，露出一副迷糊的神情：“什么太陽？”

謝銜青又喝了一口酒，烈酒入喉，激的他咳了又咳。

他的酒量一直都不好，父親曾勒令讓他不許飲酒，可他卻從未聽過，在軍營中，他與那些士兵得了閑便湊在一起喝酒，他想把酒量練出來，日后與父親飲酒時(shí)，能聽得父親的一句贊賞。

好酒量。

好身手。

好樣的…

可父親從未對(duì)他說過這樣的話。

“延洲漠上的落日，像一顆蛋黃，特別紅，整個(gè)天空都是紅的。”

“無邊無際的曠野，騎上馬都沒個(gè)盡頭。”

“那兒的人特別爽朗，看對(duì)眼就是生死好兄弟，看不慣這輩子都不來往。”

“……”

謝銜青絮絮叨叨的說著，季向晚卻聽的皺起了眉，這都是什么比喻？蛋黃？

“季兄，不怕你笑話，我還真有點(diǎn)兒想我留在延洲的那匹烈馬了。”

謝銜青苦笑一聲，他自小待在延洲，跟隨父親回了京洧后，見過的人，遇到的事，是他在延洲從未接觸過的。

一句話可以說的彎了又彎，一件事可以引得一個(gè)望族跌落。

他想的，不止是那匹載著他在延洲馳騁的烈馬。

謝銜青坐了下來，他搖了搖空蕩的酒杯，昏沉的思緒彰顯著他的酒量依舊沒練出來，他再也撐不住愈發(fā)沉重的腦袋，徹底倒在桌面上。

季向晚將眼底的清明又露了出來，他淡然的拿起酒杯，溫酒下肚，他看著倒在桌子上酣睡的謝銜青，輕輕的自言自語：“父親，你還不是要靠我。”

不管他做什么，大哥始終都?jí)核活^，他做的再好都得不到父親的一句贊揚(yáng)。

可這次，他當(dāng)初隨性與謝銜青的相識(shí)，卻陰差陽錯(cuò)的在父親面前得了賞識(shí)。

季向晚將酒杯放下，他晃了晃謝銜青的手臂，觸及的布料卻讓他覺得手心癢癢的。

“謝兄，你可還好？”

沒得到回應(yīng)，他又搖了幾下，謝銜青卻不耐地皺起了眉，他將手臂上的手甩了下去，微睜了睜眼。

正當(dāng)謝銜青想轉(zhuǎn)頭時(shí)，卻聽到一句讓他瞬間清醒的話。

“謝兄。”

“我能讓你回延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