露水掛在葉子上,蓄滿后壓得綠葉不堪重負最終甩開它再高高抬起。
天空烏云密布,看起來是要下雨了。但花園的壯年們依舊家家都在晨練,婦女們帶著孩子收著晾曬的衣物。
今天的早餐是兩片白面包和一瓶牛奶。
像這樣陰雨綿綿的天空,連空氣都是灰蒙蒙的。
即使在這樣地獄般的黑暗里,就這樣的雨天圍在一起吃著早餐,灰色的陽光透過落地窗灑進屋內,冷色調的世界卻潮濕又溫暖。
沒有人說話,大家就是這樣安靜的度過這片刻的寧靜。
吃過飯后,大家各自四散而開。
這個點是陳宥巖的班,除了他在哨站,其余人都在屋里休息。
白素薇彈著吉他,喬棲月和簡默坐在一旁聽著。
那是一把棕褐色的木吉他,紋理順著琴箱一路延伸到指板。琴弦有些微微生銹了,又像是順從這死去的世界,但它依舊動聽如初。
這是一首在末日前發行的搖滾專輯里最平靜溫暖的一首曲子,卻在細節中流露出淡淡的憂傷。
宛如脫離熱烈肆意的音樂節,按下心里隱隱心顫的悸動,平靜又溫和的真情流露。
今天是無數個平淡日子里的一員,花園的一切都在有條不紊的進行著。
院子里種的蔬菜瓜果,池里養的魚兒,放哨巡邏的交接…。這苦難中的凈土保護著這些渺小的生命,很難說這擔驚受怕的日子該是幸運還是不幸。
曲畢,白素薇緩緩把撥動琴弦的手輕輕放下,取下背帶,把吉他立在了一邊。
“該換我了。”白素薇站起身,帶著放在桌上的戰術手套。
“真好聽。”喬棲月和簡默眨著眼睛,似乎仍對方才的片刻寧靜有著些許眷戀,尚未從那首曲子回過神來。
白素薇輕輕笑了笑,轉身推開門走向花園正門的哨塔。
早上的集市是很冷清的,因為集市通常都是在下午開張。
街道上除了日常巡邏的人外就沒什么人在外面了,大家都在屋里躲雨。
李少桓坐在二樓臥室的飄窗上抽煙,一只腿搭在下面,另一只微屈在飄窗上,背靠著木板墻望向窗外。
花園建在一片山坡的懸崖上,他們住的地方背面剛好是觀景臺旁的房屋。也就是說在這片房子住的人們也一樣可以看到整座城市。
隨處可見的建筑廢墟,燒焦的教學樓,以及四處相撞的車輛,堵塞的道路。天空中似乎都飄著灰燼。
隨處可見怪物的死城,不知道什么時候才可以結束這樣的恐懼,像曾經那樣漫步在城市公園。
從末日爆發到現在,眾人都沒有家人的下落。整個世界都淪陷了,也許還有那么幾座苦苦支撐的城市,也許一座都沒有。
沒有人知道外界發生的事,網絡,電力,水源…,什么都癱瘓了。
他掏出煙盒,隨手把煙頭扔在地上,點燃了另一根香煙。
雨越下越大了,原本還只是點點小雨,卻在臨近下午時分變成了雷暴雨。
這座城市四季如冬,如今正值秋天,并不算太冷。可要是下了雨,冷空氣就會像寒冬一般席卷而來,遍布全身。
沒有太陽,又停電了。
暴雨砸在一樓的玻璃窗上,像無數指甲在抓撓。
李少桓蹲在壁爐前,沉默地擦拭著槍管,卻讓整個客廳安靜下來。這是他的習慣,每當思考戰術時,手里總要有點東西。
“隊長,要擦反光了。”陳宥巖舉著半罐啤酒晃過來,卻被窗外一閃而過的影子吸引,“賭不賭?剛才那個是簡默。”
喬棲月從廚房探出頭,手里還捏著晚上要燉的土豆湯:“姐姐在樓頂盯了半小時了,要不要換她下來?”
“不用。”白素薇的聲音從對講機里傳來,混著雨聲沙沙響,“東區有動靜。”
簡默突然從后門撞進來,渾身濕透,懷里卻抱著個滴水不漏的塑料袋:“驚喜!”他抖出一堆花花綠綠的包裝,“我剛剛上保安亭查出入記錄,結果找到了——”
“過期十年的軟糖?”陳宥巖捏起一包已經板結的橡皮熊,“這玩意兒能崩掉喪尸的牙吧?”
李少桓終于放下手中的槍,拿起一包看了看:“生產日期是病毒爆發前一周。”
喬棲月輕輕接過那包糖笑了笑,指尖摩挲著褪色的卡通圖案:“我以前最愛吃這個。”
壁爐的火光跳動,沒人說話。簡默撓撓濕漉漉的頭發,突然從兜里掏出個銹跡斑斑的玩具口哨:“還、還有這個!吹一下絕對能——。
白素薇的狙擊槍聲從樓頂傳來。
所有人瞬間警戒,卻聽見對講機里冷靜的補充:“解決了。只是只野狗。”
李少桓慢慢放下槍,突然把橡皮熊塞進、默嘴里:“獎勵你的,敢死隊隊長。”
簡默被齁到表情扭曲,卻含含糊糊地笑:“行,值了!”
(節選自第8章·守夜人周斷:日志)
我聽見小陳在角落調整相機,齒輪轉動聲里混著雨滴拍打地面的細碎響聲。
住進中央別墅快四個月了,物資漸漸堆積。二樓兩間臥室成了庫房,另一間改成了戰術室。我們所有人住進了書房,因為書房空間更大些…。
小陳把相機塞給隊長說讓他先打頭。取景框還停留在今天拍到的畫面——花園長椅上一直擺放著的破舊小熊玩偶,臟兮兮的,在鏡頭里又頗有些許文藝氣息。
于是隊長清了清嗓子,書房把聲音壓成扁平的一塊:“第129天,幸存者87人,消耗彈藥…”
我用匕首敲著罐頭瓶,然后笑著說:“操,誰想聽戰報,說點活人該聽的。”
于是我們開始那個愚蠢的儀式。
七月先開口,她說晚安,明天給我換紗布。并且總把這句話說得像醫囑,隨后她收起清點好的藥品和繃帶緩緩躺下。
小陳興致勃勃的道晚安,說明天教我們他的新攝影手法!小陳晃了晃鏡頭。白素薇昨天在放哨的時候射殺了一個想要靠近花園的游尸,小陳缺對著他硬說“死相很有故事感。”
接下來是我,他們說我的聲音像是悶在防毒面具里。我道了晚安,說明天該我值凌晨的班。然后我頓了頓,想起曾經和弟弟吃的麻辣燙。
簡默永遠都如晴天一般,無論什么時候總是這樣樂觀。即使他曾經遭受過那樣非人的折磨…。他說晚安,明天吃草莓罐頭。其實庫存早沒了,但每個人都假裝相信。
輪到白素薇時,她點了點頭,道了晚安,轉過身用小刀在墻上刻下一橫。挨著她床鋪的墻壁上刻著歪歪扭扭的正字,記錄她每天爆頭的數量。
最后又傳到隊長手里,防風打火機微弱的火苗照的他周圍小部分的光線更亮了些。他吐出煙霧,說了晚安。隨后又補了一句,去東城倉庫都注意安全。
他用剪刀掐滅蠟燭時,鐵皮桶里的最后一點火光抽搐著死了。黑暗像塊濕透的毯子壓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