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菲爸下了高速順著記憶里路,開到了通往婆家門口的那條路上,好幾年過去了,門口的路都修成平坦的柏油馬路,以前坐電瓶車上都會被路上泥土里冒出來的石頭石子墊的一上一下地屁股酸,這會這條路都可以玩滑板車了。
紅色鐵皮大門還是往年的模樣,門半掩著,沒有上鎖,菲爸對林說“你下去把另一扇大門打開下,我把車子倒進院子里面”。
等車子停好到院子里,菲爸的弟弟洪才聽到發動機熄火的聲音,從臥室出來,林的婆婆也從倉庫出來,手在圍裙上擦一擦,張開雙臂說“菲呢,我的寶貝呢,讓奶奶抱抱呀”
菲睡著了,菲爸把菲抱到原先公婆住的房間,鋪的是新的被子,原先菲爸和林結婚時候住的房間,現在是弟弟和弟媳婦,小孩一起住。還是有點變化的就是屋子里面貼上瓷磚,靠里面的墻打通了,把以前第一次登門來他們家獨自住的小房間改成了弟媳婦的衣帽間加化妝室。
公公婆婆住在與衣帽間相緊鄰的一個小房間,公公也不知道真睡還是不愿看到菲爸一家三口回來?
菲爸帶著林還是到他的床前打個招呼了“爸,我們回來了”公公和著衣服半躺在床上,半迷著眼鏡“嗯”了一下。
婆婆還在把貨物上車,打算趕下明天最后一上午的集市。一箱箱的糖類貨品又重又滑,獨自一人上貨到凌晨一兩點鐘。
此刻夜是靜悄悄的,而汗水和腰酸也是清晰的,孩子們都沉靜在夢鄉中,婆婆還在想著一大家子的早餐吃什么?
太陽透過玻璃斜斜的照在屋內的地面上,屋外靜悄悄的,林起床洗漱去,才發現宏宏婆婆趕集去了,只有他們還在賴床。
這時洪從門外開著電瓶車到院子里,看著林拿著牙刷,便去拿了熱水瓶過來,這些年過去了倒是家里還是沒有通熱水,熱水都是靠一壺一壺燒的。
“俺姐,你瘦了”洪迷著小眼睛笑著說道,搓著手說,一副討好沒討到的表情。
“沒有吧”林林只是禮貌的笑了一下。還好水龍頭沒有凍起來,外面的水缸都結冰了,用一次性杯子接了點自來水,再倒點暖壺里面的熱水,溫點水以防萬一把牙齒冰成凍塊。洗臉盆也找不到,沒辦法只能用暖壺的水直接倒到毛巾上,喔,好燙!
洪剛想說什么,兩輛白色的轎車開進院子來,原來洪的姑媽帶著她的兩個女兒,姍姍和茜茜來拜年。
姍姍帶著男朋友一起過來的,茜茜和她老公還有三歲的兒子一起過來的。
姍姍按理說有四個妹妹,她是老大,不婚主義,喜歡戀愛,但是不是戀愛腦,時常混跡夜總會社會經驗豐富,時常跟姑媽說只要不結婚可以帶個孩子回來。
二妹招娣生下來就被送人了,后來她上大學養父母沒錢就回來認姑姑姑父了,姑姑出于虧欠供她上完大學,后來二妹結婚,姑父在工地出事,被鋼材壓身而亡,姑媽拿出一部分撫恤金給她做了嫁妝。聽說用嫁妝錢在工作的地方付了首付買了房子算是安定了下來,育有一子。
三妹就是茜茜學的護士,性格乖巧,差點也被姑父送人,姑媽死活不讓送,答應再生一胎,也許是個男孩,然而天不遂人愿,姑媽生下的還是一胎女孩,姑父二話沒說,給她灌了半瓶白酒,最后泡在酒壇子里面,埋在屋后面。
白酒可以殺人,也可以救人,菲爸的弟弟洪,一生下來沒有哭聲,他們外婆買了一瓶白酒,給他全身按摩搓揉半個小時,才聽到“哇”的一聲哭聲。所以洪從小的酒量千杯不醉,多了一個男丁,公公買了大豬頭供奉在寺廟,跪謝各路神仙保佑。
大難不死必有后福,公公婆婆從小就多偏愛這個來之不易的小兒子,長久以來的嬌慣與溺愛以至于后來他闖下大禍。
隨著公婆趕集回來,昨晚連夜上滿一大車的貨物賣的所剩無幾,過年前最后一次大集人山人海,大家都會多囤點年貨,畢竟過年期間大家都是走親訪友,沒有集可趕了。
到了快中午,各位攤主都開始以物換物,那攤上還剩兩條魚,就拿些芝麻糖去換,那邊肉鋪還剩點肉,賣蘿卜素菜的老伯就扛著半口麻袋用蘿卜蔬菜換點肉。這樣下來,大家都很快清理了自己的攤面,快點回家吃團圓飯了。
公公在飯店訂了最大的包廂,浩浩蕩蕩一屋子人團團入座,好不熱鬧。
姍姍進包間手里還拿了一支煙在抽,看見大家都入席,連忙扭頭出去把煙掐了,姍姍挨著菲爸入座,姍姍另一邊就是洪。
“俺嫂子,我哥喝酒你不會生氣吧”姍姍端起酒壺,茶里茶氣的問。
過年喝點酒,尤其是兄弟姐妹之間難得熱鬧熱鬧,林要是多說一句話,都顯得自己不懂事了。
林林微微一笑道“你們開心就好”
可曾想姍姍想要把菲爸灌趴下,在姍姍軟磨硬泡下幾輪勸酒把菲爸喝的說話都大舌頭了。
“那那誰…妹夫,你什么時候娶姍姍?”菲爸端著酒杯都貼到姍姍男朋友的臉上了。
姍姍男友臉微紅笑嘻嘻地說“隨時”
“俺哥,不是他不娶,是我不想嫁”姍姍白了菲爸一眼,也清楚菲爸醉了“俺哥,你看今年多熱鬧,人都到齊了?!?/p>
菲爸好像腦子觸電了一樣,嗚嗚嗚地哭起來“我姐呢,還差我姐呢,我姐去哪里了?…”
這下原本歡聲笑語的團圓飯,像被暫停鍵控制一樣,瞬間氣氛凝聚,鴉雀無聲,只有菲爸小聲委屈的哭唧唧聲,林一下子把菲爸胳膊架了起來,捂住他的嘴巴帶出了包間。
菲爸下樓已經東倒西歪,一會撞扶手一會蹭墻,把他帶到廁所,連那家伙都要林去扶,林皺著眉頭,害怕一個不對準都滋到鞋子上了。
樓上有玻璃碎掉的聲音,林趕緊拉個凳子讓菲爸坐下,她跑上樓看看怎么回事,不會是公公摔桌子了吧。
是菲把旁邊打撲克牌的玻璃臺子碰倒了,這倒是讓一屋子的人都忙碌了起來,有的把小孩拉在旁邊,有的去找掃把,有的去叫服務人員…
從飯店出來,林林扶著菲爸在路上走回家,好不容易把他弄到床上,想讓他睡一會,菲爸握住林的手說“去看看姐吧……”就開始旁若無人地大哭起來,嚎啕大哭。
洪走了進來,“不還有我呢嗎?我能活,我死不了”
林出去拿了個洗臉盆過來,果然菲爸吐的稀里嘩啦,哭的鬼哭狼嚎。
洪受不了他哥嘔吐的滿屋子的酸臭味,趕緊從房間逃離,林一邊給菲爸擦嘴一邊給他擦眼淚。
弟媳婦妍妍帶著菲和她的兒子在院子里玩蕩秋千,兩個小朋友的笑聲回蕩在天空,他們不懂大人們怎么說哭就哭,是什么東西丟了嗎?
天空上多云密布,只有高高的樹杈印在天空,看到一個氣球纏在樹枝椏上,被風吹呀吹,搖呀搖,也得不到自由的藍天。
突然一道光劃破氣球,“啪”的一聲。林的耳邊好像聽到了的玉器碰撞的聲音。
晚上吃飯時,公公對菲爸說“我們來談談你姐的事…”
菲爸竟然把筷子摔桌子上,說道“別提我姐,你提我馬上就走”
林趕緊對公公說“爸,他還沒酒醒呢”轉頭在桌子底下拍了下菲爸的腿“你不能這么跟爸爸說話,大過年的。”
這時公公飯也不吃了,就騎上電動車出門去了,林追出去喊“爸,你別生氣”
飯后兩個孩子都睡了,四個人就開始打牌,牌打一半時候,就聽到砰的巨響,以為是誰家過年放老黑了。
他們哥倆出門一看,原來是爸爸把他自己房間的臥室門踹倒了。
就聽到公公婆婆房間激烈的爭吵聲。
妍妍跟林林都在靠墻偷聽,只聽到公公讓洪把大家都叫一起。今晚就把話說明白。
菲爸坐在床頭凳子上,林林貼著衣柜坐在小板凳上,妍妍坐在公公婆婆的床尾,洪倚著門框。
“我講三件事,第一件,你姐的死,我問心無愧,她臨死前一天還在我們家伺候照顧的,快不行了才拉到她婆家的。陪她去你們那邊大醫院看病拿藥,剛吃情況好點了,非要回她婆家換藥吃,說之前的藥苦。幾個月后從她婆家再回來人就不行了。第二件事,洪到底拿沒拿你哥二十萬?”公公看了下洪,又看了下菲爸。
菲爸說“拿了”
洪倚在門框前說“拿了”
林看看弟媳婦妍妍,看看洪,這么多年他都沒有承認過,今天卻承認了。
林拉著洪到堆滿紙箱貨物的倉庫那邊,“就我在生孩子那幾天,二十萬真的是你拿的嗎?你知道那段日子有多難嗎?”
“不是,我沒拿!因為我是他弟,這事只能我來扛?!焙榇丝逃址椿诹?,不承認了。
林沖進房間把菲爸一下揪了過來,菲爸在黑暗中猛吸了兩口煙,煙頭上的紅點在黑暗中一明一暗。
“菲爸,隱子,你弟不承認是他拿的錢,我就當著你們兩人的面問,那個收款人叫陳越鵬的到底是誰?”林顯然心都像被抽干了一樣,顫抖著問。
“哥,你說呀”洪在催促著。
“錢還是給那個女的了,她叫陳紅玉,陳越鵬是她爸”菲爸的臉淹沒在黑暗里。
“洪,你回房間吧”林哀求洪先離開。
林有點站不住,全身在顫抖,就跟篩子一樣,“你別碰我,你走開”林感覺有人拉她進入懷里,不是菲爸,他的身上有大山清香的味道,他的手輕柔的從林的腰間往后背上撫過,到達脖頸,指尖輕輕涼涼的扶住林的后腦。
輕如葉片的唇落在林的耳陲上,舌尖溫潤甜蜜拂過林的耳輪,由淺到深,由輕到重,林的耳陲在他的舌尖上跳動,林喉嚨里的欲望被一寸一寸點燃,一陣陣酥酥麻麻的感覺從心間溢出,耳陲在他的口腔里失重。耳陲血液艷紅快要破出,這時慢慢地猶如游絲從耳陲鉆出,林朦朧的意識里聽到玉器裂紋的聲音。
林感受著這一刻他胸口沁出得汗,不,不是汗,那是什么,那是什么?
林體力不支地昏倒在了黑暗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