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誤會這里是情人坡，樹木青蔥翠綠，旁邊就是一條油馬路，幾輛小汽車零散的停在旁邊。瓢潑的大雨說來就來，灑在整個世間。瀟瀟和顧城原本在小路上走著，猝不及防的雨讓二人快速的奔跑，瀟瀟在雨中喊著：“我說，要是有棵樹就好了嘍，可以躲一躲。”顧城仿佛想起了些什么“跟我走。”兩人在雨中狂奔著，瀟瀟雙手緊緊捂住手中的書本和作業，跑過一條條幽深的小路。瀟瀟和顧城來到了一棵大榕樹下。這課大榕樹看起已經有些歲月了，它的樹干可以為圍起三個人，枝繁葉茂，樹下還專門有石桌子和石凳子，像是專門給過路的人們提供歇腳處一樣。兩人來到大樹下之時，雨稍微停了，天空中還留下了些毛毛雨，太陽也出來了，照射在雨點滴落的葉子上，青蔥的綠在陽光的照射下耀眼而奪目。瀟瀟瞇著眼睛，看向身邊的這個少年，又看看周圍被雨水洗禮過的花草樹木，輕笑一聲說道“這雨也是跟我們開玩笑，剛跑到就停下了。”話雖如此，恍然間，她感到一陣輕松與愜意，心情從未有過的舒暢與放松，甚至感到能活著，能看見這世界，這是多么美好的一件事。旁邊的顧城，穿著一件白襯衫，套著一件風衣，臉上從容淡定，看不出什么表情，只是此刻的他仿佛比平時更為親和一些。半天，他沒有說出一句話，半天，瀟瀟也沒有憋出半句話。就這樣，兩人站在一棵榕樹下，望著遠處迷蒙的山霧，聽著清脆的鳥兒清唱，看著這世界所有的綠色。這一切，都在訴說著兩個字——“生命”。最終還是顧城開了口，他慢悠悠的說：“瀟瀟，你，是不是喜歡我？”瀟瀟原本以為自己很怯弱，但是這一次卻很勇敢，她往前跨了一大步，雙手靠在后面，仰著頭，目光堅定的看著那一張被雨水洗刷過的干凈臉龐。踮起腳尖，在他的耳邊輕輕說了一句話“你是不是誤會啦？”瀟瀟有些慌亂，也許是剛剛的景物讓她一時間亂了分寸，她甚至覺得剛剛那一刻自己被靈魂附身一樣。等她反應過來，對上對面那人熾熱的眼神，她承認，她慌亂了。她把衣服的拉鏈拉開，懷里的書完好無損，低下頭，鞠著90度的躬，又開始變得唯唯諾諾起來，仿佛上一秒勇敢的那個人不是她。“學長，我是來還你的書的。”瀟瀟的臉已經紅了，淚水也已經啪嗒啪嗒的掉下來。她為自己那可恥的行為，是的，她認為，一個學生，做出那樣的行為，尤其是一個女學生，簡直有損聲譽。所以，她為自己剛剛的行為懊惱著和自責著。顧城臉上閃過一絲絲失落，但又很快恢復平靜，他甚至覺得這個女孩有些不可理喻。他一向喜歡簡單干脆的人，而她，偏偏在他覺得已經確定對方心意之時又來了那么一句話。可她明明在他的耳邊說的是“是”，那一聲“是”是那么小聲，但是又是無比堅定。顧城的腦海一團霧水，他甚至覺得他并不了解眼前的女孩是個什么樣的人。他忽覺得眼前這個人有些陌生，他后退了一步，她后退了一步，兩人的距離就此拉來。她和他，從未如此近距離接觸過，他和她，也從未如此陌生過。這種感覺，就仿佛你仰望著一個神，當他下了神壇，走進你的身旁，你卻發現，你仰望的并不是神本身，而是神背后的光芒以及神的遙不可及。雨幾乎停了，不遠處有幾個熟悉的身影慢慢由模糊漸漸變得清晰可見。瀟瀟認識他們，是隔壁班的唐肖和張末，旁邊還有幾個女生，唐肖和張末是認得瀟瀟的。畢竟，在文理文科之前，他們是一個班。而那時的瀟瀟和張梅也正好坐在最后一排。那個班里可以說是ABCD中的B班。而那時正是瀟瀟最學不進去的時候。因此，幾個人坐在后排，仿佛就是被教師遺忘，自己也想逃避學習的最好地方。一開始也只是微笑應對，到后來，漸漸的也就多說了幾句話。比如說漸漸考差的成績，又比如說，課中睡覺的提醒，還有每次試卷下來的相互調侃。那段日子仿佛也慢慢體會到教室最后一排學生的生活。是一種松散懶惰，是一種自我放逐，也是一種自我探索。后來，文理分班之后，按照成績來分，瀟瀟在B班，而他就在了C班，就在隔壁。每次上下樓梯都可以看見，但是至此，也沒有再說過一句話了，打招呼的最好方式就是打照面時那相視一笑的默契。這世間人與人之間的關系就是如此的奇妙，你們因為某個事情短暫的相遇，一起走過彼此的青春，在下個路口又因為某種因素而分開，仿佛從未出現在彼此的生活之中，仿佛從未認識，也從未有過交集一般。所以說，人生的列車就是不斷的上站，不斷的下站，不斷的遇見，也不斷的告別。最終與你奔赴人生終點站的少之又少，甚至只有你一人。每當想到這些，瀟瀟都覺得自己有些多愁善感，悲春傷秋的。刻苦努力的，豪放自由的，敏感自卑的，所有的這一面都是這個叫瀟瀟的女孩子。唐肖見到瀟瀟，點頭微笑著。“來放松？”瀟瀟有些驚訝，因為記憶中，他們并沒有熟到相互問候的地步，表情有些錯愕。“恩，是的”他們班的班主任是瀟瀟班的地理老師，剛畢業不久的一個大學生，性格內向，但是全班女生們都很喜歡他。瀟瀟也不例外，但喜歡歸喜歡，每次講到什么太陽高度角，近日點，遠日點的時候，她還是絕望的放棄。吳老師態度親和，沒有架子，也許這樣的老師在家長眼中是不值得信任的。他們信任的是像我們班班主任那樣的。矮粗身材，大腹便便，頭發油膩，拿著保溫杯一層層樓梯巡視的年級組長張波。旁邊的張末并未說話，張末身材高挑而瘦削，眼睛因為長久戴眼鏡的緣故有些黃澀，看上去比普通高中生少了些精神氣，大致像那種熬了一整夜網吧，第二天還撐著來上課的樣子，總是不太精神，睡不飽覺的樣子。相比唐肖的熱情和大方，張末顯示得更為小心翼翼。身旁的顧城見此現狀，留下一句冷冷的話。“那我先回去做題啦。”便轉身離去。剩下瀟瀟和這旁邊不太相熟的幾個人。張末看出了瀟瀟的窘迫“要不，一起回學校？”瀟瀟看著她誠懇的樣子：“可是，你們不是才來嗎？”唐肖在旁邊解圍。“他本來就是被我拉起來的，一路上就想著回學校。那現在剛好有人陪你回去，那你就先回去吧。”另外幾個女生已經爬上去，在那里喊著“你們兩個走不走？”唐肖拍了拍張末的肩膀，給了他一個意味深長的眼神“那兄弟，我先走了哈。吃飯記得等我一下哈。”已經是傍晚時分，夕陽余暉映在兩個人的衣服上，影子被拉的長長的。兩個人都不是自然熟的那種，在對方不是很開朗的情況下。瀟瀟就成了開朗的那個。“考試考得怎么樣？”瀟瀟先打破了沉默。“就那樣啊，哈哈哈，你也知道，我學習不好，你忘記我生物考18分啦？”他自己調侃著，很坦然的那種。話音一落，兩個人不約而同的噗嗤大笑，是的，怎么能忘記吶，肯定是無法忘記的。瀟瀟甚至笑起來蹲在地上捂著肚子。思緒回到了一年前。那時候，還沒有文理分科，他們都還坐在后排。高一的課程一下子從初中的淺變成了高中的深度，瀟瀟也從初中的前三名變成了班級的中等生，這樣的落差使得瀟瀟心理徹底破防了，而那時候，父母為了供哥哥和她讀書，外出打工去了，妥妥留守高中生一枚，但在她們那里，這也是最正常不過的現象了，她甚至有一種可以為所欲為的沖動和竊喜。每到周六半天假，她是留校的，因為，家里離學校很遠，半天的假還不足以讓他來上第二天的早自習。那會還沒認識許多人，在軍訓中認識的潘小燕也因為軍訓后的分班而不再聯系。孤獨感、落差感由然而生，成績也一落千丈。尤其是物理、化學、還有生物，瀟瀟真的一點也聽不懂，內心也開始慢慢的浮躁著、跳動著，好像再也找不回當初那種靜靜學習的感覺了。就這樣，在第一次月考的時候，她的生物考50分，要初中畢業時，她的生物考了95分，而平常她的生物也從未下過90分，她看著試卷上氨基酸，肽鍵數，堿基互補配對，他們的概念瀟瀟可以倒背如流，但是脫氧核糖核苷酸的計算以及氨基酸合成過程中的脫水以及肽鍵形成的文題，她總是無法理解。那次考試，她第一次是靠猜做完了一張試卷，心態完全崩塌。生物老師是一個年輕漂亮的女老師，她總愛給學生講述自己的大學生活，講述她為了畢業論文天天在山上尋找標本從而一個月瘦了二十斤的故事，她也總是喜歡放一些大學同學的照片，告訴學生們讀過大學以后，這些人是多么的厲害。她的目的達到了，瀟瀟不知道旁邊的同學的心情，但是瀟瀟卻燃起自己對大學的向往，燃起對外面世界的向往，她的心里燃起了一股熊熊的烈火，激勵她去拼搏，比任何一刻都期待著自己的長大，然后見識這個畫畫世界。但是，這種情緒持續了沒多久，當生物老師徐芳芳在黑板上再次板書蛋白質中原子數的計算，那一連串NH和COOH像一張巨大的網一般將瀟瀟的腦子蓋住，還沒等她反應過來。徐老師在黑板上板書著：N原子數=肽鏈數+肽鍵數+R基上的原子數N原子數，然后板書O原子數的計算，旁邊寫著等于7。公式工工整整的抄在了筆記本上，但是那個簡單的數字“7”，她卻怎么也搞不明白。在再回頭看看旁邊的唐肖和張末，拿著書擋著自己的臉，早就去夢周公了。瀟瀟也因為這一個生物難題徹底的懷疑自己的，自信心像是被撕裂的紙一般，被撒地上，有無數腳步又從上面踏過。于是，在無數節生物課上，我迷糊的聽著，聽不懂也聽著，偶爾想起她曾經給我們放的大學生活，瀟瀟一度以為，高中生活結束后，一切都會變得不一樣，所以的一切都會在高中畢業，考上大學的那一刻得到解脫，是的，對于一直在村里的人，對于一個16歲還尚未出過遠門的人來說，上高中，考大學，仿佛就能得到解脫。終于，高中后的第一次月考開始了。鳳陽中學最是重視成績，每次月考都是當成大考舉行，貼條形碼，清空座位書籍，分考場。就這樣十三個班級分別分成了十三個考場，按照之前的成績來分。其實，在此之前，瀟瀟已經分過一次班，那是在入學的時候分的班級，那時候，一共有四個班提前開學，而這四個班的學生便是縣里和城鎮上最優秀的學生，這個最優秀當然指的是成績，全都是各個學校里初中畢業考成績最佳的學生。只是那時候的她還不清楚，當時坐在她身邊的那些人會是以后年級的精英，而她，有幸曾經跟年級精英們坐在一間教室，而他也是在那間教室里認識了顧城和張小小，和張小小還被分到了同一間宿舍，之前的兩人也經常一起去往食堂吃飯，一個月的友誼，在分班后便又各自融入了新班級。瀟瀟口袋里裝著準考證和身份證，另一個口袋里裝著水筆和鉛筆以及橡皮擦。是的，她從來就是這樣，也不找一個筆袋子，用現在同桌曉梅的話說，她像個糙漢子。瀟瀟站在高一290班的門口，看著上面貼著的一考場，由于他們班是這一層樓中她要去的是五考場。經過第一考場時，背后傳來一個熟悉的聲音，“同學，同學”瀟瀟沒有回頭，熙熙攘攘的學生們穿著白色的校服，他們走在擁擠的走廊上，有的人兩人為伴，對著手中的題目認真的討論著，有的人三五成群，玩你打我追的小學生游戲，有的獨自一人不緊不慢走向考場，成竹在胸的儀態，而瀟瀟呢，有點像是后者，但與后者不同的是她并不是因為自己對知識點成竹在胸，剛剛相反，她的腦子被知識填得快要暈倒，因此，她走著，仿佛與所有的一切隔開著，她仿佛不像是這場青春和考試的局中人，反而像一個旁觀者和記錄者，看著這棟百年的教學樓，看著那一個個白色校服包裹下的靈魂還有那人背后的故事，她有些恍恍惚惚，她甚至有些享受這一刻的喧囂，因為大家好像都在各自的世界里忙碌著，沒有人發現她在默默注視著一切，仿佛這樣，她不用去面對這場考試，不用面對考試后的分數，也不用面對自己的退步。正想著，一個熟悉的聲音在耳邊響起，一只手拍了拍她的右肩，卻從左肩上露出了一張淡漠的臉。他伸出手“同學，你準考證掉了。”瀟瀟看著來人的手上拿著一張印著無數鞋印的準考證，那上面的姓名分明寫著莫瀟瀟，第五考場，還有一張丑到到極致的電子照片。瀟瀟的齊劉海又厚又長，她仰起頭以便自己看清楚來人。她摸了摸校服口袋，掏出了自己的筆和身份證，又摸了摸校褲，從里面掏出了一包小辣條。糟糕，雖然不愿意承認，但準考證確實不見了。她摸了摸腦袋，鞠著九十度的躬“啊，還真是我的，謝謝你，顧城。”是的，她還記得他叫顧城，可是他卻叫她“同學”，不得不說，人，有時候就是自我為是，你以為你記得別人，別人也記得你，但事實卻是在那一段故事里，你自己在翻江倒海的情緒里唱著獨角戲，而別人卻一無所知，甚至把你當成甲乙丙丁中的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