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將鳳府檐角的嘲風脊獸染成暗金色時,鳳朝歌踩著滿地碎瓷跨進垂花門。
三寸長的鎏金簪在掌心轉出殘影,驚飛了趴在殘菊上的藍蝶。
“小姐當心!“韓立反手劈開刺向石榴樹的彎刀,染血的衣袖掃過樹干機關。
十八枚淬毒鋼針破空而出的剎那,三個黑衣人捂著脖頸栽進染缸,靛青染料里浮起血色牡丹。
鳳朝歌旋身避開斜刺里劈來的劍鋒,簪尾機括彈開的青銅片堪堪卡住刀刃。
她望著廊下七零八落的竹制報時水鐘,被利刃割斷的虹吸管正滴滴答答漏著朱砂——那是她重生后改良的示警裝置。
“東南角第三塊地磚。“她揚手將玉玨扔給韓立,自己踏著倒伏的湘妃竹躍上房梁。
闖入者追著她掀起的海棠紋披帛抬頭時,正撞見瓦當里彈出的鐵蒺藜網,淬過狼毒草的尖刺擦著某人蒙面巾劃過。
那人后撤的步法讓鳳朝歌瞳孔驟縮。
貢院飛檐上避開捕獸夾的身法,鹽船爆炸時貼著桅桿滑落的姿勢,此刻在暮色里重疊成同一個剪影。
她扣住梁上暗藏的牛筋索,腕間銀鐲撞出清越聲響:“閣下對璇璣鎖很熟悉?“
回應她的是玄鐵扇骨破空聲,十二枚扇葉精準切斷三處機關樞紐。
當啷落地的齒輪咬住鳳朝歌的裙裾,她借力翻身蹬在彩畫枋上,袖中飛出的青銅令堪堪擦過來人耳際。
“謝無涯教你用天機閣的'燕回旋'破鳳氏機關?“她盯著對方鎖骨處泛紅的扇形印記冷笑,那是玄鐵扇墜在貢院窗欞上留下的痕跡。
染缸里突然炸開的毒霧卻模糊了視線,只余孔雀石碎屑混著龍腦香掠過鼻尖。
韓立的怒吼混著機簧聲從東廂房傳來:“他們帶了硝石!“
鳳朝歌撞開書房門時,紫檀木符正在博古架上泛著幽光。
五個銅人傀儡咔嗒咔嗒地轉著司南勺,將試圖靠近的闖入者逼向墻角翻板。
她踹翻的蓮花漏將水銀潑成蛛網,卻在瞥見某具尸體腰牌時呼吸一滯——那鎏金銀紋分明是北狄貴族的圖騰。
“小姐接住!“韓立拋來的諸葛弩擦著毒箭釘入房梁。
鳳朝歌扣動弩機時突然翻轉手腕,三支箭矢呈品字形封住通風口。
果然有黑影悶哼著跌落,懷里的火折子引燃了青紗帳。
火光照亮那人后頸時,鳳朝歌指尖的銀絲差點割破自己手掌。
那處陳年燙傷與三年前滄瀾殿女官名錄上的標記分毫不差,可本該葬身火海的林晚晴此刻正活生生地翻滾滅火。
“清鸞研制的磷粉可還受用?“她甩出水囊澆滅火苗,趁機將人逼向多寶閣。鳳清鸞是她的庶妹,醫毒雙絕,只是性格稍顯怯懦。
當對方后背撞上《千里江山圖》的瞬間,十八層絹帛突然層層剝落,露出里面精鋼鍛造的囚籠。
窗外突然響起急促的鴿哨。
正要落鎖的鳳朝歌被韓立拽著撲倒在地,淬毒的袖箭將她的白玉耳珰釘進磚縫。
數道黑影鬼魅般掠向院墻,那個鎖骨帶印痕的男人臨走前回眸一笑,拋來的玄鐵扇墜正巧卡住囚籠鎖眼。
“他們怎么知道《江山圖》的機關樞紐在...“韓立說到半截突然噤聲,怔怔望著鳳朝歌滴血的掌心。
她捏碎的瓷片里埋著半塊糖漬梅子——今早出門前,只有繼母林月柔進過書房。
暮色徹底吞沒最后一縷天光時,鳳朝歌倚著殘破的朱漆柱輕笑出聲。
她將染血的孔雀石碎屑按進青銅令裂縫,暗紅血痕漸漸勾勒出北境地形圖。
檐角斷裂的銀絲在夜風里微微顫動,末端系著的鎏金鈴鐺正滾向街角。
更夫敲響三更梆子時,那枚鈴鐺被疾馳而來的蟒紋錦靴碾進青石板。
月光照亮劍柄上翻轉的螭紋,映出蕭景珩指尖正在融化的冰片——那是從袖箭上刮下來的狼毒草凝霜。
蕭景珩的蟒紋錦靴碾過鈴鐺時,月光恰好照亮他腰間晃動的螭紋玉玨。
那枚本該供奉在太廟的皇子信物,此刻沾著冰片融化的水痕,在夜風里泛起幽藍寒光。
“七殿下倒是會挑時辰。“鳳朝歌屈指彈開青銅令上的血珠,余光掃過蕭景珩被狼毒草染成紫紅的指尖。
那柄螭紋劍正微微震顫著刺入青石板,劍鋒折射的冷光恰好映出西廂房晃動的窗欞。
蕭景珩反手擲出三枚冰片,精準嵌入搖搖欲墜的房梁榫卯:“鳳姑娘改良的虹吸管若再細半分,示警的朱砂能早兩刻鐘流到我的別院。“他說話時劍穗纏住飛來的毒鏢,手腕輕抖便將暗器原路送回。
墻外傳來重物墜地的悶響,驚起滿樹寒鴉。
鳳朝歌正要開口,東南角突然炸開硫磺味。
十二盞孔明燈裹著毒煙升空,每個燈罩都繪著鳳氏機關圖譜。
她甩出水袖擊落最近的那盞,卻發現燈骨竟是用她上月失竊的千機鎖改造而成。
“接著!“謝無涯的玄色大氅掠過墻頭,拋來的青銅匣在空中自動展開成盾牌。
他踩著燃燒的燈架躍入院中,腰間十二枚扇形暗器將毒煙割裂成碎片。
天機閣殺手們鬼魅般纏上黑衣人,卻在看到某個叛徒腕間的蛇形刺青時齊齊頓住。
鳳朝歌的銀絲纏住謝無涯的扇墜:“你們天機閣養的好狗!“她拽著人旋身避開冷箭,順勢將孔雀石碎屑拍在他掌心,“三年前滄州鹽船爆炸案,也是這種北狄王室特供的孔雀藍?“
“小心!“蕭景珩突然攬住鳳朝歌的腰往后急退。
他劍鋒挑起的青石板轟然炸裂,硝石粉塵中飛出九連環鋼刃,將謝無涯的袖口割成碎片。
紛揚的布料里飄出半張泛黃的紙,正是春闈舞弊案最關鍵的行賄名單。
謝無涯赤紅的瞳孔猛地收縮:“韓立!
攔住東數第三個戴鬼面具的!“他吼聲未落,那個正往《千里江山圖》囚籠潑火油的身影突然僵硬——韓立啟動的翻板機關將人吞進地窖,卻在下一刻被爆炸震得四分五裂。
鳳朝歌踩著飛濺的磚石撲向書房,發間金步搖射出的銀針將三名追兵釘在門框。
多寶閣上的秘色瓷瓶已碎了大半,她顫抖的手指撫過暗格上細微的刮痕。
這是她重生后設置的九重璇璣鎖,此刻第五層鎖芯殘留著糖漬梅子的甜膩氣息。
“林月柔今晨送來的食盒有問題。“蕭景珩的聲音突然在背后響起。
他劍尖挑著一塊冰片,上面凝結著從袖箭刮下的狼毒草汁,“鳳夫人禮佛用的沉水香,恰好能中和狼毒草的腥氣。“
鳳朝歌猛地轉身,差點撞翻蕭景珩手中冒著寒氣的玉瓶。
她這才注意到對方蟒袍下擺結著冰碴,顯然是用內力催動了某種寒冰功法來保存毒液證據。
檐角斷裂的銀絲忽然劇烈顫動,系著的鎏金鈴鐺在夜風里發出不成調的碎響。
謝無涯踹開窗欞沖進來時,玄鐵扇正滴著可疑的藍血:“北狄人用了化尸粉,那具尸體...“他的聲音戛然而止,死死盯著鳳朝歌手中半開的青銅匣。
本該裝著春闈案證據的暗格里,靜靜躺著半塊雕刻鳳紋的虎符——那是二十年前鳳老將軍戰死沙場時遺失的兵權信物。
遠處突然傳來悶雷聲。
鳳朝歌的銀絲應聲繃緊,孔雀石碎屑在地面拼出殘缺的北境地圖。
她正要俯身細看,整座書房突然開始震顫。
博古架上滾落的銅人傀儡咔嗒咔嗒轉動司南勺,所有指針都瘋狂指向西南方位。
“不是雷聲。“蕭景珩的劍柄重重磕在青磚上,螭紋凹槽里凝結的冰晶正詭異地跳動,“三百匹戰馬同時踏過朱雀街才會有這種震感。“
謝無涯突然甩出玄鐵扇削斷橫梁,暴雨般傾瀉的機關圖譜里混著張焦黃紙片。
鳳朝歌凌空抓住那張紙,瞳孔被紙上朱砂畫的鳳府地形圖刺得生疼——每個機關埋伏點都標注著北狄文字。
鎏金鈴鐺突然發出刺耳尖嘯。
鳳朝歌撲向暗格的動作比思維更快,指尖觸到虎符機關時卻摸到黏膩的糖霜。
她終于想起林月柔今晨送梅子時,那柄插在食盒夾層的鎏金鑰匙此刻正插在第七道鎖眼。
暗格彈開的瞬間,西南墻轟然倒塌,月光照亮滾滾煙塵中疾馳而來的玄甲騎兵。
蕭景珩的寒冰劍橫在她喉間:“別動!“
謝無涯的扇刃同時抵住他后心:“放手!“
鳳朝歌卻仿佛沒聽見刀劍相擊聲。
她怔怔望著暗格里旋轉的司南儀,青銅勺柄正指向自己滴血的掌心——那里不知何時多了道與北狄王印完全吻合的傷口。
大地震顫得更厲害了,碎瓷在地面跳起詭異的舞蹈。
某個銅人傀儡突然張開嘴,機械音混著鐵銹摩擦聲:“丑時三刻...丑時三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