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裹挾著青石板路上的血腥氣漫入鼻腔,鳳朝歌的鶴氅下擺掃過染血的機關蟲殘骸。
三枚淬毒袖箭擦著她耳畔釘進桐油傘面,傘骨間滑落的雨水竟泛著詭異的孔雀藍。
“往左巷!“蕭景珩劍鞘擊碎街邊酒肆懸掛的竹燈籠,火星濺在桐油浸透的麻繩上,霎時燃起半丈高的火墻。
追擊者的皮靴踩中暗巷青苔時,鳳朝歌提前埋設的牽機鎖驟然繃直,數十枚淬了麻沸散的鐵蒺藜破空而出。
謝無涯倒掛在屋檐下的身形被閃電映得森然,他染血的指尖撫過磚縫里新刻的暗號:“朱雀銜環的標記被改成了斷尾鷓鴣——閣中有人要斷我們后路。“
“阿姐當心!“鳳清鸞揚手拋出藥囊,五色藥粉撞上橫劈而來的彎刀,竟在雨幕中炸開腐蝕性白煙。
追兵裹著北狄紋樣的面巾發出慘叫,裸露的皮膚瞬間鼓起血泡。
眾人撞開廢棄鹽倉的榆木門時,蕭景珩反手將佩劍插入門栓凹槽。
劍身雕刻的蟠龍紋與機關鎖咬合瞬間,整面墻的榫卯結構發出齒輪轉動的咔嗒聲,十二道暗閘轟然落下。
“我們當中藏著蛇。“鳳朝歌扯斷腰間玉玨擲向墻角,碎裂的玉片中赫然嵌著拇指大的磁石,“從商會到暗巷,追兵總能預判機關陣的生門方位。“
蕭景珩用劍尖挑起磁石端詳:“這磁針能干擾司南佩的指向......林月柔袖中金瓜子摻的朱砂,恐怕也是為遮掩某種磁粉痕跡。“他忽然用劍刃挑起鳳朝歌垂落的發絲,發梢沾染的金粉在黑暗中泛著微光。
謝無涯突然暴起將短刃抵在韓立喉間,刀鋒割破的皮膚滲出紫黑血珠:“三日前你押送的鹽車本該走漕運,為何突然改道陸路?“
“屬下冤枉!“老管家顫抖著掏出輿圖,“改道是因為......“
破空聲打斷了他的辯解。
七支玄鐵弩箭穿透瓦片釘入地面,箭尾綴著的琉璃瓶炸開磷火。
鳳朝歌旋身甩出袖中銀絲纏住橫梁,借力躍起時裙擺掃落積灰的鹽包,雪色顆粒在空中凝成屏蔽視線的霧障。
“帶清鸞從地窖走!“鳳朝歌踹開生銹的鐵板,腐臭味混著硝石氣息撲面而來。
她指尖彈射的銅丸擊中墻縫機關,鹽倉穹頂突然降下雨燕狀的青銅片,旋轉的鋒刃將追兵逼退三步。
蕭景珩斬斷窗欞躍上屋脊,劍光挑破雨簾的剎那,某個黑衣人頸后的刺青在電光中一閃而過——雙頭蛇纏繞著殘缺的日輪。
這個發現讓他心神劇震,劍招慢了半拍,左肩頓時被彎刀劃開血口。
“發什么呆!“鳳朝歌甩出袖箭擊退偷襲者,腕間銀鐲突然迸發機括脆響。
十八枚牛毛針呈扇形激射,卻在觸及敵人皮甲的瞬間紛紛墜落。
謝無涯鬼魅般出現在梁柱陰影里,染血的指尖捏著半截磁石:“他們甲胄夾層嵌了磁鐵,普通暗器......“話未說完突然咳出黑血,方才替鳳清鸞擋下的毒箭開始發作。
鳳朝歌反手將藥瓶拋給妹妹,自己踩著鹽垛躍向東南角。
當她啟動最后一道機關閘時,某個追兵頸側滑落的金鏈引起她的注意——鏈墜是半枚雕刻著蛇紋的玉玨,與父親臨終前握著的殘片竟能嚴絲合縫。
暴雨沖刷著鹽倉斑駁的外墻,某只機關蟲殘骸的眼珠突然泛起紅光。
鳳朝歌在揮出袖中劍的瞬間瞳孔微縮,她終于看清那些“追兵“脖頸與關節處詭異的銜接痕跡......暴雨將碼頭青磚砸出萬千銀針似的水花,鳳朝歌甩出袖中銀絲纏住桅桿,借力躍過滿地翻倒的鹽筐。
追兵鐵靴踏碎水面倒映的燈籠光暈,卻在踩中浸水的苧麻繩時觸發暗藏殺機——她先前沿途拋灑的磁粉正沿著雨水形成無形旋渦。
“喀嗒!“
當第十二個追兵因腰間佩刀被磁力牽引失衡時,鳳朝歌足尖勾起散落的青銅齒輪,反手嵌進鹽倉拆下的榆木梁。
蕭景珩斬斷的船纜如靈蛇般纏上機關核心,暴雨中驟然繃直的繩索在磁暴區撕開破口。
“清鸞!“她揚手接住妹妹拋來的硝石匣,指尖翻飛間將火藥填入齒輪凹槽。
謝無涯咳著血將磁石拍進機關弩底座,染血的玄袍掠過弩機時,暴雨竟在磁力作用下凝成螺旋水刃。
當三丈長的青銅弩箭裹挾著雷電破空時,追兵甲胄夾層的磁鐵反而成了催命符。
箭簇穿透第一個黑衣人胸膛的剎那,十七枚淬毒倒刺如孔雀開屏般綻開,后方五人被磁力牽引著串成血葫蘆。
“關節!“蕭景珩突然厲喝,劍尖挑起半截斷裂的傀儡手臂。
鳳朝歌瞳孔驟縮——那些倒地“尸體“的脖頸斷面正滲出渾濁的松脂,與三日前父親書房暗格里的傀儡殘肢如出一轍。
磷火在雨幕中炸開青紫色光暈,某個披著蓑衣的身影在貨船間閃動。
鳳朝歌踩著機關蟲殘骸騰空,腕間銀鐲突然迸射三十六枚牛毛針。
暗器穿透蓑衣的瞬間,那人轉身露出半張布滿燙傷疤痕的臉——左耳垂分明墜著與北狄使節相同的狼牙環。
“留活口!“謝無涯的嘶吼混著血腥氣。
他鬼魅般的身影剛掠過堆滿鹽袋的舢板,卻被突然掀開的油布下竄出的傀儡犬撲倒。
鳳朝歌反手扯斷腰間玉玨擲向水面,碎裂的磁石在河面激起詭異漩渦,五具水下傀儡頓時關節卡死。
碼頭拐角的樟木箱突然炸開,神秘人借著硝煙翻身躍上貨船。
鳳朝歌甩出銀絲纏住船錨鐵鏈,卻見對方袖中滑出熟悉的朱雀紋火折——正是天機閣密使的標識。
這發現讓她心神俱震,銀絲差點脫手。
“你的機關術還是這般天真。“沙啞的譏笑穿過雨幕。
神秘人突然掀開船板,數十只鑲嵌磁鐵的青銅蟾蜍咕嚕嚕滾向四周。
鳳朝歌腕間銀鐲突然不受控地震顫,淬毒的針匣竟自動彈開。
千鈞一發之際,蕭景珩擲出的佩劍撞偏蟾蜍陣。
鳳朝歌趁機甩出浸透火油的麻繩,鳳清鸞彈射而來的火星瞬間點燃磁暴區。
爆炸的氣浪掀翻貨船時,她看見神秘人后頸隱約浮現的刺青——半截蛇尾沒入衣領。
“你究竟是誰!“鳳朝歌踩著燃燒的桅桿俯沖而下,袖中彈出的精鋼鎖鏈如蛟龍纏住對方腳踝。
神秘人踉蹌跌倒時,藏在懷中的鹽引勘合散落滿地——朱砂印章竟蓋著戶部尚書與北狄狼頭印的雙重紋章。
河面突然傳來詭異的齒輪轉動聲,燃燒的貨船殘骸下升起青銅囚籠。
鳳朝歌扯動鎖鏈冷笑:“這水牢機關本該用來肅清閣中叛徒,謝閣主你說是不是?“她故意提高嗓音,果然看見神秘人瞳孔劇烈收縮。
暗箭破空聲比雷鳴更刺耳。
鳳朝歌旋身甩出水牢機關格擋,卻見那支玄鐵箭簇竟在半空裂成三股。
神秘人喉間同時綻開三朵血花,臨死前的手指仍固執地指向東北方——正是皇宮角樓的方向。
“追!“蕭景珩斬斷箭尾綴著的琉璃瓶,爆開的磷火卻映出八百步外茶樓飛檐上的黑影。
那人轉身時大氅翻涌如夜鴉展翅,殘影掠過屋脊的速度竟不似凡人。
謝無涯突然悶哼著單膝跪地,染血的掌心攤著半枚蛇紋玉玨:“二十年前......北狄狼騎突襲機關谷那夜......“他劇烈咳嗽著指向對岸,某只機關蟾蜍的眼珠突然迸射紅光,在河面投射出殘缺的輿圖——蜿蜒墨線竟與鹽引上的漕運路線完全重合。
暴雨在此時驟然停歇,月光刺破云層照亮碼頭。
鳳朝歌俯身拾起神秘人遺落的火折,朱雀圖騰的眼睛處赫然鑲著父親機關匣的密鑰碎片。
她將碎片按進腕間銀鐲時,內側暗紋與玉玨斷口完美契合,機括彈開的瞬間,十八顆夜明珠照亮了鹽倉地下甬道的方位圖。
“該清賬了。“她碾碎掌心的硝石,望著茶樓飛檐上最后一縷消失的霧氣輕聲說道。
河面飄來的河燈突然同時炸裂,數百張染血的鹽引在漩渦中組成猙獰的蛇形圖騰,最終被激流吞沒時,仿佛有雙看不見的手在重新排列棋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