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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頁我就是那個別人家的孩子

被拋棄的法律賬單

我對法律從來都沒有任何的好感,因為這個詞對我充滿了冰冷,什么事情一旦和它沾邊兒,基本就沒有了退路。法律以明確的條款形式,告訴人們什么是可以做的,什么是不可以做的,最終以維護秩序,體現仁慈和愛的面孔讓每個人得到的都是一個心靈的黑洞。我的爸爸媽媽以法律的認定確立了離婚,這種形式明確了他們不用生活在一起,不用牽掛對方,不用在為彼此的行為高興或者憤怒。當然也規定了我的歸屬,因為我年齡太小,還應該在媽媽的懷里享受哺乳,所以,法律體現了它對我的愛,將我判定給媽媽,算是對我最終的保護了。

我的媽媽以職業的行為,起訴與爸爸離婚,這在她那個法律的領域應該是個不復雜的案子,所以不需要額外的指導,更不需要專業的咨詢,只需要下定決心就可以完成最終的結果。媽媽通過這次的實踐,體會到了法律的公平,在她眼里,法律是最好的擺脫生活現狀的手段。有了法律這個武器,她可以更好的保障自己的未來。而爸爸并不相信,沒有自己的認同,法律怎么就重新劃定了他和媽媽之間的距離,當初他認同法律以結婚證的方式保護了自己的愛情,現在爸爸覺得只要自己不放棄,法律應該也不會不顧及自己的感受,說分開就分開呀,可是拿到離婚證書的那天,爸爸心里的那份僥幸才被徹底的擊碎,離婚原來是那么的簡單,不需要征詢他的同意,只需要接受那個判定。

再怎么努力挽回媽媽的心都是徒勞的,媽媽的堅定讓爸爸在心里猜想出另一種假設,離婚是媽媽早就有預謀的行為,之前自己去跑長途運輸,簡直就是給媽媽提供了擁有另一種生活的可能,也許媽媽早就開始了另一種生活,或者就在自己沒有結婚時就已經開始了,不然她這樣出眾的女孩怎么可能落在自己的手里。這時就連我的出生也讓爸爸有了更多的推理,不可能一次的激情就醞釀出了我,滿腦子都是問題的爸爸終日都頭疼欲裂,只有拿酒精才能讓暫時清醒一會兒,在那個時候,他才能想起媽媽和他在一起時的體溫,想起他們曾經在一起時的歡笑,想起他們曾經是相愛的,為了這份感情,他們都相互妥協著,相互疼愛著,如今這些都隨著一個法律文書,變得模糊了。于是,爸爸需要更多的酒精去麻痹自己,他的內心需要的是一份安寧,但這一切都在法律的規定中徹底的消失了。

爸爸現在和媽媽更像是兩個有深仇大恨的敵人,只要見面就是最激烈的爭吵,只是爸爸沒有向爺爺對待奶奶一樣和媽媽動手打架,因為,在他心的深處,每次看到奶奶被爺爺打后的那些青紫的瘀傷,他總是恨不得沖到爺爺面前撕咬他身上的任何一塊兒肉,只要能看到爺爺發出痛苦的哀求,他就會覺得為奶奶報了仇,可惜,這永遠只是他的幻想,因為他太弱小,他深知沖上去的行為,最終會得到的就是自己的皮開肉綻,所以,每次聽到奶奶挨打,爸爸總是躲到角落用手堵住自己的耳朵,然后就是尋找家里一切能咬的食物將他們塞進嘴里,大口大口發狠的咀嚼,這是他唯一的發泄方式,和媽媽戀愛時,爸爸曾經將這個深藏在內心的秘密告訴過媽媽,當時他們都為能夠擁有彼此的秘密而激動不已,如今,媽媽卻因為自己是這個秘密的持有者,而更加的變本加厲,因為她知道再怎么惡語相加,爸爸也不會抬起手和她動武,因為爸爸說過,他這一輩子絕不做和爺爺一樣靠打女人來捍衛尊嚴的事。還有一點媽媽也有十足的把握,爸爸是真愛過她的男人,而媽媽永遠是掌握自己命運的女人。媽媽相信,誰愛的更多些,誰就是這場戰役的輸家,因為在關鍵的時刻,一個愛字就會讓所有的難題都不再是問題,不管爸爸怎樣對待媽媽,媽媽確定冷靜下來的爸爸一定會給她一個更好的明天。

在他們的情感世界中,我注定是要被拋棄的,因為我沒有任何可以拿來和他們抵抗的理由。媽媽雖然生了我,但哺育我的重擔一天都沒有落在她的頭上,無論給我喂奶,換尿布,清洗被我的屎尿弄臟的衣服和被單,都統統成為姥姥姥爺兩人分工包辦的家務,媽媽除了讓全世界知道她是個生過我這個女兒的媽媽外,沒有盡一點兒的母親應盡的職責,但她的理由也很充分呀,她要忙工作,要忙專業的考試,還要重建自己的未來,這些理由都足以讓姥姥姥爺任勞任怨的繼續承擔對我的照顧。對我的爸爸來說,我的出現只是讓他身上多加了一種稱呼而已,沒有實質性的改變,現在我被法律劃定了歸屬權,他反而落下了一個自在,不用硬著頭皮去過姥姥那關,不用在考慮怎么應付姥姥家發出的任何提議,也不用再聽爺爺奶奶對親家不滿而導致的對他的抱怨,更不用去考慮因為生了我這個女兒,而聽爺爺千萬個對媽媽不滿意的謾罵。一時間,爸爸突然覺得自己少了一些心理負擔。一種從來沒有過的輕松逐漸替代了離婚初期那種因為害怕失去而轉化成的憤怒,什么都沒有缺少,一切都可以重新開始,找個女人生個孩子,一切都是隨時可能實現的。而我本來就是多余的,是隨時都可以替代的一個人。爸爸和我之間除了血緣關系,現在沒有了任何關系。

法律還規定了之前因媽媽而產生的所有物品和財產都歸爸爸所有,媽媽除了我,不擁有任何東西,這是媽媽對爸爸最后的情感給予,媽媽說她希望這些東西和財產都劃分給爸爸,可以讓自己的心少些負罪感,同時,也是為未來的爸爸的新生活打下個良好的基礎,因為媽媽看到了離開她之后,爸爸的命運軌跡,媽媽拋棄爸爸時就知道一個有可能成為好男人、好丈夫的爸爸消失了,繼續行走在生活道路上的爸爸只是一個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世俗男人,而且隨著爸爸逐步增長的年齡,媽媽相信最終爸爸會變成那個爸爸心中最厭惡的爺爺那樣的男人,在不知不覺中爸爸最終會成為爺爺。媽媽同時也堅信一點,離開爸爸她自己將變得更加強大,這一次失敗的婚姻讓媽媽對婚姻有了明確的目標,感情在婚姻面前變得不再重要,如果婚姻可以讓自己獲取的利益更多,那么這樣的婚姻才是值得去考慮的。一次的婚姻讓媽媽迅速從一個小姑娘成長為一個成熟的女人,本來我想這應該是和我的出生相關的,但媽媽的成熟的確不是因我而起,媽媽總是在自己的道路上突然看清楚一些真相,而所有的真相都在法律面前更加的清晰,媽媽的出色,我想都與她的職業有關。一個做律師的女性有比別人更容易找到真理的能力,這樣的能力總讓她們顯得更成熟,更輕松。

我對法律的賬單從來都不是很關心,各種條文的規定總讓我覺得不可思議。難道法律規定了我歸屬媽媽,爸爸就不能來看望我嗎?假如他心里一直有我,假如他一直能想起我對他愛的渴望,哪怕有什么條文,也不能阻擋他擁抱我,親吻我,帶著我感受陽光的暖,和花兒的芬芳,到那時候,法律會站出來說你不能那樣做嗎?假如媽媽心里有我,假如她一直都愛我,怎么在法律明確規定我屬于她之后,她卻離我越來越遠,她從來沒有想過我需要她的目光停留在我的臉上,我需要成為她眼中的珍寶,更需要她的手在我身上輕輕的拍打,后來我長大后,最多出現在我夢中的畫面就是媽媽哄著我入睡的場景,因為我一直沒有得到過,所以在生活中看到一個母親哄著自己的兒女入睡的情景,我就會一直的看,一直的向往,一直的期待。此時,那個法律規定應有的作用去了哪里?規定了我的歸屬,我卻根本感受到應有的權利。那個法律條文和給爸爸的規定是同一種約定嗎?所以,法律真的能解決我的需求嗎?

我被拋棄的合情合理,以法律的名義。但我情感的賬單,要由誰來承擔和支付呢?我的感情是廉價的,笑容換不來一個高興的回應,哭泣迎不來一個理解的溫度,我的情緒都只能自己放大縮小。我的第一次微笑,第一次仰頭,第一次在床上的自由翻身,第一次的坐起,第一次的爬行,第一次的站立,第一次在大人攙扶下的蹣跚,第一次歪歪扭扭的自主行走,第一次對媽媽、爸爸的呼喊,第一次的摔倒,第一次與冰雪的接觸,第一次對冷熱的認知,我諸多的第一次,都沒有爸爸媽媽的參與,這樣的清算是不是顯得我太小氣,我的情感該不該因諸多對他們的渴望而變得更重要些。我和媽媽爸爸之間有個長長的情感賬單,我不知道這賬單他們會不會在意?在他們的心中這張賬單他們會不會去承擔?他們用什么去支付這張賬單留給我的無盡遺憾。也許在他們的心中有的是另一個已經支付完的賬單,對我他們只要保障了我的溫飽,其他一切需要都是多余的。也許在他們的賬單中,早就完成了對我的支付,因為所有與我相關的物品都能證明,他們一直在對我支付著,用他們辛苦賺來的錢換成了我所需要的奶粉,為我遮體的衣服,還要不停的支付我生病的藥費,可是我需要的一切與這些無關,不用任何成本,只要他們愿意給予,我就能夠得到滿足,那些需要根本就不在他們認知的支付中,因為那種得到太輕易,也就失去了價值,只有用金錢可以支付的一切,由于被標定了價格,由于必須付出才能得到,所以才顯得有價值。我想我和爸爸媽媽所有的分歧,所有的價值認同都在各自的賬單中有了答案。

我被拋棄的法律賬單,已經沒有了絲毫的價值,因為連情感賬單都不可能理解的爸爸媽媽,要怎樣才能明白法律賬單真正對于我的含義和內容。我被拋棄自然無話可說,但面對這張賬單,我覺得是我人生不能承受的重。它改變了我的命運方向,改變了我對于生活的正確理解,更改變了與我相關的所有的人際關系。這賬單在我人生中起了決定性的作用,而這一切后果,在媽媽這個律師的眼里是否看得很透徹?在爸爸那個不大的心臟里是否感到過輕微的刺痛?一切都沒有答案,在我看來,被拋棄的法律賬單完全與他們的人生沒有任何的關系,這賬單只與我有最直接的關聯。

被拋棄的法律賬單是上帝給我的一份檢驗報告,它的作用只在于對我人格的測試,和對我人性的考驗。我想后來的我交出的是一份滿意的答卷。

鑫鑫向榮的起點 · 作家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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