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可以選擇,我想我首先選擇不是一個女孩。如果我是一個男孩,至少爺爺奶奶會對我好起來,因為我爺爺兒子們的下一代都無一例外的生了女孩,爺爺把最后的希望寄托在爸爸的身上,如果我是男孩,我將是唯一血脈的傳承者,那我的分量就會和現在有了天壤之別。爸爸在爺爺家最受寵愛,因為他是家里最小的兒子,所有人都要讓他三分,就連動輒就使用武力的爺爺,也很少真正用力去打爸爸。從這一點可以推斷,如果我是爺爺唯一的孫子,在爺爺家我幾乎可以獲得無上的尊崇。那時的爺爺一定會看著我的臉色,猜著我的意圖去威懾其他的家庭成員,而奶奶更會將家里所有的東西都拿出來供我享用和揮霍。但可惜,我不是個男孩,所以就不可能在他們的眼里有任何的價值,因為爺爺從來都不缺孫女。可是,那樣我可能會失去被姥姥照顧的機會,不能和姥姥朝夕相處,那將是我生命中最大的損失,想到這里我慶幸自己是個女孩。
如果可以選擇,我希望媽媽和爸爸經過深思熟慮后再決定生我,他們不僅為我的出生做好了充足的物質準備,更重要的是他們為我的出生積攢了足夠的精神儲備。既然按照常規孩子都應該是兩個相愛的人,精神和身體的完美結合,那么當我誕生時,迎接我的應該是他們的欣喜,我的到來應該讓他們在之后的行走更有力量和更加的堅定。我沒有指責爸爸媽媽的意思,我知道我的到來是因為一次浪漫的激情,這已經讓我覺得相當的美妙,我相信爸爸媽媽那時的愛是純粹的,沒有任何雜念的結合,這已經讓我比更多帶著前提條件,在各種利益權衡中產生的孩子要幸運很多,但也許就是那種當時的單純害了爸爸媽媽,身體上的滿足并不能掩蓋其他方面的不足,當愛情帶上了有色眼鏡,有些明知道我們自己也會不喜歡的東西,被美化了,于是就不太愿意去面對,也沒有必要去說破,于是,一個又一個的逃避,讓結局變得越來越慘不忍睹。
如果我可以選擇,我會建議爸爸媽媽離婚后做朋友,因為朋友都可以平心靜氣的交談,面對任何問題都可以客觀而冷靜的分析和處理。那么就不會有因我而生的各種矛盾,而我也不會總是被迫去感受和面對那些不和諧的局面,我的心也不會那么疼,更不會有后來對他們的忍無可忍。
如果我可以選擇,我一定要求爸爸媽媽中的任何一人將我帶在身邊共同生活。在每一個我醒來的早晨有一聲問候,每一個夜晚有一次相擁,在我的笑聲中分享快樂,在我的哭泣中撫平悲傷。在我遇到問題時可以得到答案,在碰到困難時告訴我解決的方法,當我有了進步就給予我鼓勵,止步不前就給我勇氣,就算摔倒能讓我再次站立,我想在這樣真正相互擁有的時光中,我會成為更出色的孩子,而他們也會成為最優秀的父母。
如果可以選擇,我不會成為任何人的負擔。至少姥姥就不會和爺爺為我而爭吵,也許他們之間的和睦可以讓爸爸媽媽更幸福。還有我的那些至親們,他們也不會因為我而用言語直接刺傷姥姥的心。每當這樣的時刻,我覺得自己就是一個多余的人,一個本來就不應該活在這個世界上的人,我成了親人的負擔,我讓別人的生活變了味兒,這簡直就是一種罪。何況被傷害的對象是我唯一依靠的姥姥。再說說我的媽媽,如果沒有我,你是否還會嫁給那個全家人的公敵,我的繼父。是否在某一秒鐘,我成了媽媽新生活的負擔,成了阻礙媽媽獲取更多自由的障礙,而我真的不想成為她的負擔。
如果可以選擇,我希望我臉上能多些笑容,因為我木然的表情和極少的言語,讓我在學校的班級里沒有一個同學愿意做我的朋友,盡管我的學習成績很好,但我那雙警惕和敏感的眼睛,讓同學們和我產生了天然的距離。當下課的鈴聲響起,同學們都洪水一樣涌向操場玩耍,我卻更愿意遠遠的通過教室的玻璃窗看著他們的游戲。我多么想參與其中,可是沒人向我發出邀請,而那時,我覺得自己真的很多余,沒有人需要我的加入,我所能做的只剩下好好學習了,只有當考試過后,老師念到我的成績,并且宣布我是班里的第一名時,同學們才會想起我,我在那時才能得到同學們的目光關注,才找到了存在感,而很快這種感覺就會消失,因為下課后,大家又開始了新一輪的游戲,這個世界根本就不需要我的參與。如果不考試,我幾乎是班里的隱形人,沒有人問起我,沒有人關心我,而我也很習慣這樣的生活,反正在我的家里,我的家人對我也是這樣的態度,這個世界有沒有我都一樣精彩。姥姥讓我有存在感,因為她除了照顧我的日常生活,還關心我一天在學校的心情和收獲。雖然我說的不多,但我知道有了姥姥的問話,我能在回答問題時找到自己,我暫時不是多余的,暫時姥姥還需要我。偶爾姥姥當著我的面流淚,我伸出手為她抹去淚水時,自己也會哭泣,除了心疼姥姥外,我為自己還活著而感觸頗多。有些問題會不時在我的腦海中響起:這個世界真的需要我嗎?我活著真的多余嗎?要怎樣才能不顯得自己是個負擔?我不敢去問誰,只有一遍遍的反復問自己。如果那時我能有些笑容該有多好。
如果我可以選擇,我最愿意放下冷漠。雖然我一直痛恨家里和外面的所有冰冷,但我知道,其實我自己就是一個從里到外都冒著寒氣的人。我想要有溫度,但我的家人總是用各種行為告訴我什么是冷漠。每個來姥姥家的我的親人們看到我時,那種漠視,那種毫不遮掩的不耐煩,讓我想要與他們接近的心馬上冰凍起來。當我給他們端去茶水,他們那種理所當然讓我立刻筑起憤怒的籬笆,唯一的選擇就是遠離,離開他們的視野,遠離那些隨時可能產生的是是非非。我的孤單與日俱增,我的冷漠是一道厚厚的防火墻,有時,在姥姥的溫度中,我幾乎接近了溫暖,但馬上就會在外界的影響下,重新修復我的冷。就這樣被融化,被冷凍,在這一次次的交叉中,我的心逐漸的麻木,我更喜歡冰冷,這樣,更容易讓外人知道我的強大。但其實我很清楚,這種強大不堪一擊,如果真的有一束光照在我的身上,或者僅僅在我的身旁點燃一只蠟燭,我想我會很快被光亮和溫度吸引,我將會放下對我來說很沉重的偽裝,投入到熱情的懷抱中,有了光亮,也就沒有了我后來的恐懼,更沒有了之后我對生命的不負責任。
如果可以選擇,我希望所有家人們不會為了各自的利益影響親情的表達,希望不會在這樣的經濟社會,用金錢來決定付出的多少。希望我和姥姥一直生活的房屋不成為被爭奪的財產目標。
如果可以選擇,我希望家永遠是可以遠離塵埃的凈土,但我可以選擇嗎?我選擇的權利在我還沒有思想的時候就被我最親的人沒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