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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頁我就是那個別人家的孩子

不經意的啟蒙

姥姥家的房子并不很大,是個三居室,姥爺和姥姥單位分的房子。左右的鄰居也大多是從前一個單位的同事,彼此間即使不是十分熟悉,但肯定不陌生。當時這種由單位建的家屬樓很普遍,但姥姥單位因為規模比較大,也是比較早蓋家屬樓的單位,所以,在當地,我們住的地方還是有很多人羨慕的。那一片大約十幾棟六層的樓房,遠看上去像是一個獨立的王國。

從我有記憶以來,家里最多的家具就是床了,除了姥姥姥爺的雙人床外,其他兩個房間都是單人床,其中一間還有兩排上下鋪,雖然現在上層的床鋪都堆滿了各種東西,但姥姥說當初媽媽她們四個姐妹在一起住時,這里曾經是女孩們的王國?,F在我睡覺的房間是當初大舅的房間,因為他是家里的老大,也是家里唯一的男孩,他結婚時,這個房間還做過臨時的婚房,但后來單位分了他住房,他搬走了,姥姥把這個房間恢復成舅舅單身時的樣子,這間屋子成了媽媽的臨時住所,現在又成了我的獨立空間。家里現在只有三口人,但姥姥一直都還保留著充足的床位,說是過年過節時,大家回來時都可以有個伸懶腰和睡覺的地方。

姥姥的家對我來說是家的唯一概念,從出生起,出了醫院,我就住這里開始了我對這個世界的認知。無論外面的世界發生了什么,我能棲身的地方就是這個屬于我的十幾平方米。即使在離我很近的隔壁房間傳出我不想聽到的內容,只要在我的世界中關起門,一切都可以裝作沒有發生,或者所有的發生真的與我無關。有時我很慶幸自己有那個獨立的空間,在這里我可以自己哭泣,自己笑,自己想象著所有關于未來的可能,這個房間的窗外,總能讓我發現新鮮的事情,我可以透過這扇窗戶冷眼觀看另一個世界。那個獨立空間總能讓我找到心的寧靜,找到自己存在的價值。我很怕與這個世界失去聯系。

姥姥家的住房突然變成了商品,家屬樓的每個人見面時必須聊上幾句的就是關于這房子的產權買賣。多數人都不太理解和接受,自己居住了大半輩子的房子為什么還要買下來?其實大人們的議論我沒有參與的可能和任何興趣,我只是很害怕這變化的背后,我是否還能擁有自己的獨立空間。連續幾天,我都望著窗口發呆,看著外面樹上的葉子,想著秋天來后,樹葉的飄零,隨著秋風的吹起開始流浪,最終葉子的家在哪里?看著葉子,我的眼睛開始了濕潤。這一次,是否意味著我的生活要徹底改變?我將會被怎么安排?我又要怎么去適應?

就在我胡思亂想中,聽到了開門聲。隨著姥姥的大呼小叫,我判定是媽媽來了。我急忙下床,急切的想知道,媽媽此行的目地。媽媽還是開門見山,直接問姥姥房子的這次買賣,還有其他幾個兄弟姐妹的想法,在得知他們還沒有行動后,媽媽直接表達了自己的想法:“因為孩子一直住在這兒,房子由我來出錢買下來,這樣她住在這兒也理所當然一些。”姥姥還沒有說話,媽媽又說:“錢我已經準備好了,讓單位折合你們的工齡算好后,實際要交的具體數額,我直接給現金?!闭f完,媽媽看姥姥低著頭想事的樣子,站起來:“沒事,我就先走了,家里等著我吃飯呢?!崩牙严袷莿倓偡磻^來:“你不多和孩子待一會兒,說說話?”媽媽看了我一眼:“孩子和您在一起,我放心,就不多說了?!闭f完,媽媽向門口走去。我突然抱過去抱住媽媽大喊:“媽媽,別走。”媽媽用手掰開我的手,“回去吧,聽姥姥的話?!蔽宜砷_手,看著媽媽離開,其實我很想跟媽媽說聲:“謝謝!”但卻怎么也發不出聲音來。姥姥走過來關上了門,我回到了自己的空間,站在窗口,看著媽媽的車開走,淚水一下子涌了出來。姥姥不知什么時候也站在了窗口,她緊緊的用手臂摟住了我。

后來,姥姥讓她的其他孩子,我的大舅和幾個姨媽都回來,一起說了房子的事兒,雖然大家都有些這樣那樣的想法,但因為各自口袋里的錢都不是很寬裕,也暫時都有住房,就勉強接受了媽媽的做法。我在自己的空間,聽完他們的會議,心里多了一份踏實,不管怎樣,媽媽這次的做法還是讓我覺得在她心里我是存在的。想到這里,我的心涌起一股暖流。之后,媽媽將買房子的錢給姥姥送來,叮囑姥姥盡快去辦完房屋手續。

我高興了很長一段時間,因為媽媽幫我保住了自己的獨立空間,也因為,從那之后,無論舅舅、舅媽或者姨媽們有多么嫌棄我的眼神,我都可以視而不見,我心里有了底氣,這個空間是媽媽花錢為我提供的,居住在這兒不算是寄人籬下,這里就是我的家,是我應該居住的地方。在這之前我認為是姥姥可憐我給我提供了住所,從媽媽買下這里后,我覺得住在這里有了些理直氣壯。從此,我的潛意識里有了一種對金錢的好感,用錢買到的空間總是讓我覺得很有歸屬感和安全感。沒想到,這種好感在多年之后,竟然是我職業生涯的啟蒙。

對于獨立空間,我一直都有自己的偏愛。在我的房間,我可以將所有的想法都付諸于行動。我在窗戶上貼上自己喜歡的窗花,在我柜子上,貼上喜愛的動畫圖案,在我的床頭我放上了自己攢了很久才買到的小玩具,在地上我畫了各種顏色的區域,在我的努力下,這個空間真正成為了我可以隨心所欲的地方,當我實現了所有的可能,將姥姥帶到我的空間時,姥姥很驚訝我在一天之內能將這個空間大變樣??赡芾牙堰€不習慣這樣的變化,但她沒有反對,只是輕輕的攬我在懷里,笑笑:“孩子,只要你高興,姥姥也高興。”我真的很高興,所以,抱緊了姥姥。我的獨立空間就這樣變成了我自己的天地和其他人的禁區。

從此之后,我很少邀請別人進入我的空間,不管家里發生什么,都真的與我無關了,只有姥姥姥爺可以隨時進入我的世界,但姥姥每次都是叫我出來,很少在我一個人的時候進來打攪我。我享受一個人的世界,享受那份屬于自己的安寧。我對獨立的空間有了依賴,我喜歡一個人無拘無束的世界。我想每個人心中都有這樣一個空間,在現實中有一個可以釋放自己的地方,真是一種太幸福的感受了。

多年后,我成為一名整天與獨立空間打交道的房屋銷售人員,我的優勢就是我對空間的另一種理解。沒想到我童年時,媽媽對我空間的買斷和保留,竟然成為了我命運的一種暗示,為了這樣的獨立空間,多少人用盡全力去奮斗,努力工作就是為了擁有一個獨立的屬于自己的空間,他們在自己的王國實現著只能在想象中完成的事情。有了自己的王國仿佛擁有了全世界。

這種擁有世界的感覺就是從擁有一個空間開始的。我每天放學回家,就一頭扎進自己的世界,先完成老師們布置的作業,之后就開始我的改造,或者在紙上開始我的涂鴉,用畫筆和顏色來表達我的生活和我看到的世界,在這個過程中,我是快樂的,我和自己說,我是幸福的,我和自己說話,把不想與任何人分享的感受都說出來,拿出不愉快的事情,自己開解自己,我把看到的,聽到的,我有感覺的事情都表達出來,給我的玩具聽,給的圖畫聽,這個時候,我覺得我可以主導和統治一切,我不僅有存在感,更有一種從沒有過的價值感,我原來可以在自己的王國統治一切,主宰一切。那個時期,我好像變得開朗了一些,有時,竟然主動闖進姥姥的世界,幫她去打掃房間,或者在她身邊和她說說我的王國。姥姥的臉上多了因我而生的笑。

那是我童年最奢華的一段時光,每天都是快樂的,即使偶爾會有個不悅耳的音符闖進我的世界,我也會在自己封閉的空間中暫時的躲避開,在我的王國做自己感興趣的事情,等待雨過天晴,當我打開房門,重新回到快樂的時光中,一切都仿佛沒有出現過,只要我的世界獨立存在,只要我的生活中還有姥姥的目光,似乎我就可以找到快樂的理由。每天都是充滿了希望和笑聲的。在那段時間,我幾乎沒有想過我和其他小伙伴有什么不同?我有個家,有愛我的家人,還有自己獨立自由的王國,我真的第一次感覺自己很幸福。

但是,好景不長,我的獨立空間被一個我根本就不可能想象到的可怕戰役擊垮,媽媽給我的獨立空間被我的親人無情的奪走,也從那一刻開始,我的世界再也沒有了歡笑,我的世界從色彩斑斕一下子成為了黑白分明。

鑫鑫向榮的起點 · 作家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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