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昏沉沉的睡去,之后迷迷蒙蒙的醒來,不知過了很久,還是沒有一個與我相關的人出現,當然我認識的還在關注我的就是護士和醫生們,他們還是那樣盡職盡責的記錄著我的存在。他們留給我的眼神告訴我,他們不僅僅將我作為一名病人去對待,他們在職業的基礎上添加了很多人類最自然的情感,關愛。從他們給我打針時的安慰,將我掀開的被角掖好,還有每餐飯對我的精心喂食,我都知道他們做的已經遠遠超過職業范圍,也許是因為對我處境的同情,亦或他們也能感覺到我的冰冷不利于健康的恢復,對我格外的關照就是為了重新點燃我生的希望。但不管怎樣解釋,我都會覺得他們像別人比喻的那樣,做著天使的事情。
可我怎么去告訴他們不用浪費時間了,因為我心里的冰川不是這一天形成的,我要怎么說才能讓他們相信他們做的遠遠比我的親人們要好太多,他們沒有問我是不是個孤兒,但從他們對的我行為,我猜想他們覺得我遠比一個那樣的孩子要苦命的多,他們中也有忿忿不平的人說一定要找到我的父母,質問他們是怎么做家長的?怎么能對一個剛剛手術的病人不聞不問?我不想從頭講那些我至今都不愿意輕易翻動的往事,我只想在這個我熟悉的環境中安靜的想一想今后的路要怎樣走?我的日子要怎樣才能勸說自己好好的繼續?讓我繼續的理由只有一個,就是不傷姥姥的心。可除了這句承諾我還擁有什么值得去爭取?就算再次穿上鎧甲,還可以回到從前的生活中去嗎?我的一生要怎樣度過才無怨無悔?
工作當然是實現自我價值的一個方面,我做到了,但我是因為遇到了那個親人般幫助我的人,現在不知道他還好嗎?他會不會在知道我現在的情況后為我擔心,我一直沒有做得更好,是不是辜負了他對我的期待?這世上除了我的姥姥外,就是他最懂我,他如果在該多好,他總是能給我的未來點亮一盞希望的燈。他如果是我的爺爺該有多好,他會告訴我怎樣活下去才能有意義,可惜,他是與我沒有任何血緣關系的親人,他已經對我夠好,我沒有權利再要求的更多。
愛情就在我入院的時候已經死去了,如果從沒有感受過它的美好,就不會像我現在一樣摔得粉身碎骨,我曾經有過的許多個第一次,現在就是它們將我高高的舉起,然后將我拋入萬丈深淵,那些為第一次流過的淚此刻都成為一顆顆子彈將我射殺的千瘡百孔,我要怎樣去修補那些留下的至今還冒著煙能聞到焦糊味的傷口,要怎樣去斬斷那些還在冒出鮮血的血管,我用什么去拼接那些殘缺的肢體,我不確定我的感官系統還會不會正常的運轉,我甚至分不清哪些是曾經發生過的,哪些是我的幻覺。那種經歷后的痛又有誰會體驗?但我發誓我就算是再次面對死亡也不要再經歷一次這樣糟的感受。
我的親人們,那些給了我生命的我的媽媽和爸爸,此刻你們在做什么?有沒有在得知我生病后的某個時刻,曾經有過那樣的一個閃念,去看看這個身上流淌著和你們一樣血液的孩子,這個延續你們生命火焰的孩子,那個被你們拋棄卻從來都沒有想過去憎恨你們的孩子?有沒有在一瞬間,你們心中在深處為那個拋棄后悔?有沒有過一次在夢中看到我們其實就生活在一個空間里,即使你們不愿意去承認,但我就這樣不聲不響的存在著,不悲不喜的活在你們的身邊。
我試圖從曾經與我有密切關系的人中找到繼續生活下去的希望,可想來想去又多找出了很多不開心的理由。我試圖用音樂和書籍去遮蓋那些不愉快,可越是遮掩它們就離我越近。往事就像是永遠和我玩一場沒有盡頭的游戲,我越是想退出,它就越是要瘋狂的找到我。更糟糕的是有位護士告訴我,她找到了我的媽媽,她會馬上來醫院。這是真的嗎?這一定是一個天使與我開的玩笑,我明明在告訴她情況的時候她說過不要打攪她,她希望由我的爸爸來負責陪伴我,而她那種一貫的冷靜,怎么會讓她啟動關于我的行動?如果真的能在這個時刻見到她,那么我愿意告訴她,我是多么的愛她,不管她之前是如何對待我,我都愿意從此刻起,將生命再次與她緊密的聯系在一起,她就是世界上最好的媽媽,她不應該在內心留下關于我的任何遺憾。可我知道這些都是不可能出現在我的現實生活中的。
就在我還沉浸在關于她的猜想時,她真的出現在我的眼前,她還是那樣的美麗,那樣讓我毫無準備。她的到來讓我的世界充滿了光亮,我亮出了最燦爛的真心笑容去迎接她,但我卻看不出來她有半點兒高興。她的直截了當又開始了,她說她問過了醫生,我只需要做好手術后的恢復,定期復查就可以了,她說這樣常規的一個手術沒必要大驚小怪的去驚動她,她還說以后這樣的事情不要夸大其辭,真的沒有必要打電話給她,我應該知道她的時間很珍貴,我應該知道她有家庭的責任需要履行,當然我更應該知道她還有個女兒需要照顧,所以,這次她原諒我的打擾,今后讓我不要犯同樣的錯誤。說完她轉身離開,沒有一句道別的話,我還在被她的聲音包圍著,享受著她的出現,感受著她的氣息,我幻想她去取那些給我的滋補品或者還有一束清雅的鮮花來慰藉我的傷痛,就這樣傻傻的坐著,等著,直到護士們趕過來告訴我她已經離開,我簡直不敢相信,她就這樣出現,我就這樣又一次的被她拋棄。我好像抓著懸崖邊的一根救命的稻草,拼命的爬上了崖口,卻在就要慶祝自己重獲生命時,被人狠狠的推了一把,而這個人不是別人,正是我最最信賴的親人,媽媽的離開就像是在我的胸口重重的一擊,讓我再次跌入深淵,我的手向上伸開,身體卻急速的滑落,我沒有了任何想要活下去的理由,就任憑這樣的墜落,如果我身體落地的地方有上千把鋒利的刀尖就好了,那樣我可以死的很徹底,疼的很干脆,我接受來自于現實的再次拋棄,就讓我在這樣的宿命中結束我的命運,我已經見過親人的臉,我已經知道了我的存在對他們的確是一種負擔,我不是為成為累贅而茍且活著的人。就讓命運將我帶到未知的世界,如果拋棄的盡頭一定要經歷這樣的苦痛,我接受這現實,我會完整的放棄生命,如果這樣還不夠,我可以請求銷毀所有關于我來過這個世界的證據。連那些和我相關的回憶都一并的收回毀滅掉,我承認這樣的現實是我的專屬,我絕不再試圖改變我的命運,我希望我就此永不再這個世界上輪回,哪怕做一根無人關注的小草,哪怕任萬人踩踏,哪怕生命短暫,只要我不再和我的親人們有任何瓜葛,我都愿意接受。我請求在我消失后帶走一切與我相關的痛苦,讓我的親人們從此再也沒有任何負累。對不起,我最最親愛的,我的姥姥,看來我要失約了,原諒我不能再堅守關于活下去的承諾,因為我看到我的宿命,我從生到死的輪回就是被拋棄,如果我還想再掙扎,或者不屈服,也許真的會讓他們更受傷。
我看到自己就在拋棄的盡頭接受著關于我生命的那個解釋。我在拋棄的盡頭看見了我自己內心的死亡,一個沒有心跳動的人活著真的毫無意義,原諒我,我沒有勇氣和專屬我的命運抗爭到底。我有了關于生命的決定。那個拋棄盡頭,是我不得不屈服的選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