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兩點十七分,陸聞風解開襯衫第二顆紐扣時,電子樂正用低頻音波撞擊著視網膜。他抬手示意酒保續杯,冰塊墜入波本威士忌的脆響突然被隔壁卡座的歡笑聲打斷。
五六個女孩舉著熒光藍的雞尾酒碰杯,水晶指甲在鐳射燈下折射出鋒利的光。唯獨蜷縮在角落的元寄夢像是被裝錯了畫框,白色高領毛衣裹著單薄肩線,手指繞著杯沿畫圈,嘴角含笑靜靜的看著她們舉杯,眼睛瞇起宛如一個月牙。
“看那幾個女孩。”朋友湊過來撞他肩膀,“賭五百塊,十分鐘內你要不到微信。”
陸聞風仰頭飲盡琥珀色液體,喉結滾動時嘗到謊言的味道。他今天本該在心理診療室聽林眠眠分析SCL-90量表,然后乖乖服下她開給自己的藥,可藥片卻被陸聞風碾碎撒進了辦公室的綠蘿盆栽。此刻腕間智能手表第13次震動,提醒他心率已經突破120。
當他端著龍舌蘭日出站到元寄夢面前時,正巧捕捉到她嘴角轉瞬即逝的抽搐。那是個練習過千萬次的微笑,像他今早對著浴室鏡子調整的弧度一樣完美。
“你的眼睛在求救。”陸聞風將酒杯推過去時,食指蹭過她無名指根淡淡的戒痕。
元寄夢的瞳孔驟然收縮,旋即又彎成月牙:“先生,這種搭訕方式二十年前就過時了。”她說話時右眼尾的淚痣微微發顫,像林眠眠診療室里那個總在漏沙的沙漏。
舞池爆發出新的音浪,七彩射燈掃過他們之間的空隙。陸聞風突然握住她欲端酒杯的手,冰涼的指尖觸到脈搏處密集的跳動。“你知道嗎?人在假笑時眼輪匝肌是不會動的。”他湊近她耳畔,“就像你現在這樣。”
元寄夢猛地抽回手,杯中液體潑灑在陸聞風的白襯衫上。暗紅色順著布料紋路蔓延,宛如靜脈注射留下的痕跡。周圍響起驚呼,她卻盯著他被酒液浸透的腰線發怔——那里隱約可見醫用膠帶貼著的氟西汀透皮貼劑。
“抱歉。”她抓起紙巾擦拭,指腹蹭過他側腰的皮膚。“跟我走。”陸聞風突然攥住她的手腕,掌心肌膚下流動著相似的震顫頻率。
后臺通道的應急燈將他們的影子絞成麻花。元寄夢的后背抵著印滿樂隊貼紙的墻面,陸聞風嗅到她發間漂浮的奶香,混著某種兒童潤膚露的甜膩。這個認知讓他太陽穴突突直跳,仿佛回到半年前發現林眠眠行李箱里的留學offer那天。
“你的眼睛里藏著和我同樣的東西。”元寄夢突然說道。她的指尖劃過陸聞風的鎖骨,在某個陳年傷疤上停駐。那是用美工刀刻的“眠”字,如今被粉底液遮蓋成曖昧的陰影。
陸聞風低頭咬住她的嘴唇,嘗到了海鹽芝士的咸澀。元寄夢的喘息卡在喉嚨里,變成細小的嗚咽。他們身后是鼓手調試設備的不斷轟鳴,像極了陸聞風每次吞藥時耳畔響起的潮汐聲。
當元寄夢的手機在包里第三次震動時,陸聞風正撫摸著她的蝴蝶骨。她瞥見鎖屏上跳的“童童”字樣,突然發狠咬住他的下唇。血腥味在唇齒間漫開時,他聽見她含混的低語:“別對我好奇。”
凌晨四點二十分,他們在便利店門口分享最后一支薄荷煙。元寄夢裹著他的風衣,袖口沾著干涸的酒漬。陸聞風望著玻璃櫥窗上重疊的倒影,忽然想起上周復診時林眠眠說的話:“你會愛上的,一定是你自己的倒影。”
“下周樂隊巡演回來...”他碾滅煙蒂,話尾消散在晨霧里。元寄夢正盯著馬路對面24小時營業的母嬰店出神,LED燈牌在她眼底映出兩汪晃動的藍。
初冬的梧桐葉撲簌簌落在腳邊,陸聞風沒有看見她悄悄拭去眼角的淚。三十米外的巷口,早班環衛工正在清掃昨夜狂歡的殘骸,彩色糖紙混著藥盒碎片被卷進陰溝。
“你好,我叫元寄夢,麻煩你這個搭訕技術略微欠缺的傻瓜加一下我的微信。”元寄夢轉頭對陸聞風說到,依然是那樣無可挑剔的笑容,以及那宛如月牙的眼睛,陸聞風只感覺心里好像多了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