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眠眠撕開一次性酒精棉片時,診療室的白熾燈管正在發出細微的蜂鳴。陸聞風蜷縮在淺灰色布藝沙發里,手腕內側新鮮的劃痕像一串歪斜的摩斯密碼。消毒水氣味撞上他身上的雪松香水,混合成某種危險的化學試劑。
“自從你和她交往以后,一年的時間,這已經是第七次了。”她將棉球按在滲血的傷口上,“每次復診都要帶著新作品來見我是么?”鋼筆尖懸停在病歷本的“自殘行為”欄上方,墨水滴落暈染了之前的診斷記錄——那里寫著“伴有表演型人格傾向”。
陸聞風突然抓住她的手腕,醫用橡膠手套發出細微的摩擦聲。“你聞到沒有?”他的瞳孔在藥物作用下擴散成幽深的潭,“她身上總是有股褪不掉的奶香,昨天我終于發現...”尾音化作顫抖的氣流,掃過林眠眠頸側跳動的血管。
手機在桌面震動,鎖屏彈出元寄夢的訊息:「今晚臨時加班」。陸聞風低笑著點開定位共享,代表元寄夢的小藍點正停在城區的某家兒童醫院。“看啊,我純潔的白月光在發光。”他翻轉手機,藍光映著結痂的唇紋,“上周三暴雨夜,她說在陪閨蜜看急診。”
林眠眠的鋼筆尖刺破了紙頁。診療儀顯示患者腎上腺素濃度正在飆升,但她只是摘下眼鏡,讓世界陷入溫柔的模糊。“去年你在我這兒哭濕了三個抱枕,說終于找到能互相舔舐傷口的同類。”她擦去他額角的冷汗,“結果你現在卻說這是場騙局?”陸聞風抿起嘴唇輕笑了一聲“呵,我先出去一趟,一會兒再回來。”剛好窗外掠過一群灰鴿,翅膀拍打聲像極了剛剛心電圖儀的雜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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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寄夢把退燒貼貼在童童額頭上時,電子鐘顯示23:47。兒童醫院的走廊飄著消毒水與奶粉混合的古怪氣味,她數著吊瓶里滴落的藥液,突然想起陸聞風說今晚準備了驚喜。
童童滾燙的小手揪住她胸前的貝殼項鏈,“媽媽,那個會變魔術的叔叔呢?”孩子的聲音像把生銹的鑰匙,咔噠一聲打開記憶閘門。上周在游樂園,陸聞風用硬幣變出彩虹糖時童童發亮的眼睛,此刻化作細針扎進視網膜,那時童童只是元寄夢口中的小侄子……
“叔叔出差了。”她親了親孩子汗濕的鬢角,毛衣袖口滑落露出青紫的淤痕。這是上個月童童生父找上門時留下的紀念,當時陸聞風正捧著玫瑰站在樓下。她不得不把手機調成飛行模式,直到童童趴在她懷里哭累了才敢開機。
手機在包里震動,陸聞風的第十七通未接來電在屏幕上閃爍。元寄夢走到安全通道,點燃的薄荷煙頭在黑暗中明滅。微信的語音條里傳來他沙啞的囈語:“我看到你的定位了...兒童醫院?你究竟有多少個需要陪床的閨蜜?”
她對著消防栓的金屬表面整理表情,鏡面倒映出的完美笑容卻突然崩裂。五年前被按在產床上的記憶洶涌而來,那時她也是這樣對著天花板練習微笑。元寄夢顫抖著點開相冊加密文件夾,童童的周歲照下方,藏著陸聞風熟睡時的側臉——這是她偷來的月光。
回到病房時,童童的掌心攥著顆彩虹糖。護士說有位穿風衣的先生來過,留下一整罐星星折紙。元寄夢隨手拆開一顆藍色紙星,熟悉的字跡暈染在淚痕里:「我等著你準備好,把宇宙裝進玻璃罐的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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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診療室的門被再次推開,林眠眠倚著胳膊在桌面上輕輕睡著,月光被不斷起伏的睫毛反復打碎,陸聞風慢慢坐到她的對面,動作小心而優雅,隨后合上雙眼帶著一抹微笑沉沉睡下。
一點鼾聲漸漸在診療室響起,林眠眠略顯嫌棄的睜開雙眼,看著對面這張熟悉的面孔,皺了皺鼻子,一瞬間恰巧瞥見自己倒映在鏡面的臉——冷靜得令人憎惡,就像五年前在機場海關,她頭也不回地走進安檢通道的樣子。
陸聞風在凌晨四點的診療室醒來時,身上蓋著林眠眠的羊毛披肩。林眠眠依舊伏在辦公桌前小憩,只不過電腦此時正亮著,屏幕上是打開的留學申請系統,最新一封郵件顯示「哥倫比亞大學客座教授邀請函」。
他悄悄的打開林眠眠的筆記本,腕間留置針頭滲出鮮紅的血珠。筆記本某頁潦草地寫著:「患者將救贖欲投射于他人,實質是自我毀滅傾向的轉移...」字跡在末尾暈開大團墨跡,像午夜綻放的曼陀羅。
合上筆記本,陸聞風突然有種想法,他想要摸摸林眠眠的頭,當他的手指即將觸碰到林眠眠發梢時,窗外突然傳來救護車的悲鳴。林眠眠驚醒的瞬間,陸聞風已經退到安全距離,臉上重新掛著那種精心調配的微笑:“林醫生,我們下周見。”
晨霧漫進走廊時,他看見元寄夢蹲在診療樓前的花壇邊。霜花凝結在她的睫毛上,懷里抱著裝滿紙星星的玻璃罐。兩人隔著旋轉門對望的剎那,早班護士推著藥車碾碎了滿地月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