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皇太后的靈柩停在奉先殿前,三千盞長明燈將雪夜映得恍如白晝。
沈清晏赤足踩過灑滿金箔的磚地,猩紅披風掠過供桌上的素白菊花。她摘下鳳冠上的東珠,輕輕別在太皇太后鬢角的舊傷疤旁。
“皇祖母可知本宮為何留您全尸?”
她對著棺槨輕笑,翡翠鐲子突然迸發青光。棺蓋上的鎏金絲線如活物般蠕動,將太皇太后嘴角扯成扭曲的弧度——那些絲線正是她昨夜從周延年喉間扯下的血絲所化。
——
謝無涯在翰林院翻閱前朝典籍時,袖中突然多出枚刻著狼首的銅錢。
他捏著銅錢走向文淵閣,卻在轉角撞見青蕪的宮娥裝扮。女子鬢間插著新折的白梅,袖口露出半截染血的虎符。
“謝大人可知這銅錢上的篆文?”
青蕪指尖撫過銅錢邊緣的狼牙紋,“這是北疆叛軍聯絡暗樁的信物。”
謝無涯握緊腰間骨扇,扇骨突然彈出淬毒銀針。青蕪側身避開時,發間玉簪深深刺入他肩胛。鮮血染紅她袖口的素紗,露出內里暗繡的二十八宿星圖——正是沈清晏翡翠鐲中的紋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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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書房內,謝無涯的指尖在棋盤上凝滯。沈清晏落下一枚黑子,棋盤突然浮現星圖紋路。
“師父可知這局'朱雀泣血'的殺招?”
她歪頭輕笑,發間東珠墜入棋盤中心,“就像我昨夜在老太婆棺槨中發現的——昭陽皇后腹中懷著的,是長公主的……兄長。”
謝無涯手中茶盞驟然落地,碎瓷劃破他掌心。
鮮血滴在棋盤上,與沈清晏袖口的金線繡紋融為一體。他忽然想起那夜青蕪為他包扎時,發現他腰間藏著半枚帶血的玉玦——正是二十五年前失蹤的太子信物。
謝無涯掌心的血滴在“朱雀泣血”棋局上時,沈清晏突然握住他的手。
她將染血的手指按在自己心口,鎖骨下的螭紋在燭火下泛著詭異青光:“師父可知本宮為何要裝醉那夜?因為...本宮想起父王臨終前說,真正的朱雀宿主早已死了。”
——
國喪第三日,沈清晏命人在奉先殿燃起九百九十九盞龍涎香。
青蕪捧著鎏金香爐穿過回廊時,袖中銅錢突然發燙——那是她昨夜從謝無涯書房偷來的北疆密信。
她看著殿內繚繞的煙霧,將毒粉混入香灰中。指尖因用力泛起青白。她看著沈清晏在煙霧中踉蹌,翡翠鐲子突然爆裂成星塵。無數星屑落在她眉間,恍惚間竟與夢中昭陽皇后梳妝的模樣重疊。
“殿下要的沉香露。”
青蕪捧著鎏金瓶遞過去,指尖故意劃過沈清晏腕間翡翠鐲。鐲子突然發出蜂鳴,將她袖中藏著的密探名單灼出焦痕。
沈清晏抬眸淺笑,鬢邊朱砂痣在燭火下宛如泣血:“青蕪姑娘這是要幫本宮清理門戶?”
“殿下,時辰到了。”
大宮女捧著漆盤過來,盤中是太皇太后最愛的迦南香。
青蕪突然捏碎銅錢,粉末隨風散入香陣。煙霧驟然變色,幻化成猙獰的狼首撲向沈清晏。
千鈞一發之際,謝無涯的骨扇破空而至,扇骨上的殘符與香陣碰撞出青色火花。
“青蕪姑娘這是要為皇祖母殉葬?”
沈清晏擦去臉上香灰,翡翠鐲子迸發出刺目光芒。
她忽然扯斷青蕪的護腕,露出內里染血的虎符:“你以為本宮不知道北疆狼軍已到城下?”
子時的更鼓被箭雨打破,青蕪蜷縮在梁柱后。她看著數十名蒙面刺客從屋頂躍下,為首之人舉起淬毒的彎刀——那是周延年生前的貼身佩刀。
“奉北疆狼王之命!”刺客首領狂笑著揮刀,刀鋒卻突然被一道青芒偏轉。
謝無涯踏著滿地冰碴走來,官袍染血,手中骨扇展開成屏障。
他盯著青蕪袖中滑落的虎符冷笑:“姑娘這般關心長公主,怎不把昨夜潛入觀星臺的事告訴殿下?”
謝無涯的骨扇擋住刺客刀鋒時,青蕪看清他扇骨上的暗刻——正是周延年密信中提到的“狼首雙生”。
她突然扯下發間玉簪刺向自己咽喉,鮮血濺在刺客臉上:“要殺就殺我!”
青蕪的玉簪在距咽喉半寸處被鎏金絲線纏住。
沈清晏腕間翡翠鐲子青芒大盛,絲線如靈蛇游走,將刺客的彎刀絞成碎片。
謝無涯趁機攬住她腰身旋身避開毒煙,官袍下擺卻被燎出焦痕。
“師父的懷抱倒是暖和。”
沈清晏仰頭輕笑,指尖拂過他滲血的肩胛。
謝無涯喉結滾動,她鎖骨下的螭紋正透過破碎的衣領泛著幽光,與二十五年前護城河冰面上女嬰的胎記如出一轍。
青蕪突然擲出虎符,玄鐵令牌撞碎殿內青銅燭臺。
九百九十九盞長明燈應聲而滅,黑暗中傳來她凄厲的呼喊:“東南角窗!”
謝無涯會意,抱著沈清晏破窗而出。
冷月下,他看見青蕪反手將玉簪刺入刺客咽喉,血珠濺在素白衣裙上宛如紅梅——正是沈清晏最愛的紋樣。
地牢深處,青蕪將染血的密信塞進死囚口中。她耳墜突然發燙,暗格里滑出半枚帶血的玉玨——正是謝無涯遺失的那半塊。
“姑娘這般費心,不怕殿下誤會?”
陰影中傳來沙啞嗓音。青蕪反手甩出袖箭,釘穿說話人的咽喉:“比起太皇太后用鎏金絲線勒死我娘親時,這點誤會算什么。”
她撫摸著墻上的二十八宿刻痕,想起昨夜沈清晏在昏迷中攥著她的手呢喃:“青蕪,護城河的水真冷啊......”
那是昭陽皇后臨終前對乳母說的最后一句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