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從發霉的窗簾縫隙刺進來時，周周正對著滿墻的便利貼發怔。

膠帶粘著的二十九張催債單在穿堂風里簌簌作響，最醒目的是物業用紅筆圈出的“明日清退”通知。

“和前世一模一樣。”她攥著止痛藥干咽下去，指尖劃過筆記本電腦上凍結的銀行賬戶。

鏡中倒映著二十二歲少女單薄的身形，白色吊帶裙下鎖骨嶙峋——誰能想到這副身體里住著十年后那個被逼跳樓的破產總裁？

當證券交易大廳的玻璃門在身后合攏，冷氣混著人群的汗味撲面而來。

周周扶住發燙的太陽穴，視網膜殘留著重影：昨夜她用圓規在手臂刻下“永輝科技”四個字，此刻傷口還在滲血。

“讓讓！”穿花襯衫的大叔撞開她肩膀，操著濃重口音打電話：“那個ST股肯定要漲......”周周踉蹌著跌坐在自助終端前，大屏幕上跳動的數字突然扭曲成漩渦。

劇痛從后腦炸開。

記憶如倒帶的膠片清晰定格——2013年8月19日，永輝科技因收購案停牌，次日復牌后連續七個漲停。

這是她前世操盤時錯過的機會，此刻正在交易界面閃爍。

“小姑娘別擋道啊。”穿金鏈子的胖子不耐煩地敲擊隔壁機器，“這破機器又卡了！”

周周的指尖懸在確認鍵上顫抖。

賬戶余額只剩32800元，剛好夠買2000股現價16.4的永輝。

當她按下指紋的瞬間，仿佛有冰錐刺入太陽穴，眼前的K線圖突然蒙上血色。

“現在的年輕人真是異想天開。”斜后方傳來嗤笑，穿格子衫的眼鏡男正和同伴指指點點：“看見沒？15分鐘線都破位了還敢買進。”

“說不定人家有內幕消息呢。”他同伴故意提高嗓門，引得周圍幾個散戶哄笑。

穿制服的大堂經理踱過來瞥了眼屏幕，搖頭走開時皮鞋在地磚上敲出嘲諷的節奏。

周周扯下無線耳機，金屬外殼在掌心硌出紅印。

交易憑條從出票口吐出來時，她聽見自己沙啞的聲音：“勞駕，能借用您的《證券日報》嗎？”

正翹著二郎腿看報的老伯愣住，抖了抖報紙露出頭版標題：科技板塊遭遇寒流。

周周的視線徑直落在C版豆腐塊大小的報道上——某上市公司高管昨日在希爾頓酒店被拍到，正是永輝科技競爭對手的副總。

“多謝。”她把報紙拍在椅子上，轉身時馬尾掃過老伯驚愕的臉。

交易大廳的電子鐘顯示10:47，距離收盤還有十三分鐘。

當周周癱坐在等候區的塑料椅上時，冷汗已經浸透后背。

她數著呼吸等待眩暈消退，忽然發現斜對角VIP室玻璃墻后站著個穿銀灰西裝的男人。

李霄凡修長的手指正在把玩一枚硬幣，反光的鏡片后，目光穿過人群精準鎖定了她。

“快看！永輝科技有異動！”不知誰喊了一嗓子，此起彼伏的抽氣聲中，周周抬眸看見自己那支股票的分時線突然翹起尾巴。

她抓起背包往外走，身后傳來眼鏡男結結巴巴的聲音：“不、不可能啊，這明顯是誘多......”

旋轉門將喧囂關在身后時，周周摸到口袋里突然多出的名片。

燙金字體在烈日下泛著冷光：程氏資本CEO李霄凡。

她回頭望去，二樓落地窗前的身影舉起咖啡杯，無名指上的黑曜石戒指閃過暗芒。

證券大廳的LED屏正在切換成午間新聞，永輝科技的代碼后面，原本墨綠的-5.7%不知何時變成了淺紅的+0.3%。

保潔員拖著水桶走過周周方才坐過的位置，沒發現報紙夾縫里用紅筆圈著的酒店地址正在滲開淡淡水漬。

證券大廳的中央空調發出嗡嗡聲，周周盯著永輝科技分時線上那個陡峭的V型反轉，指甲在塑料椅扶手上掐出月牙白痕。

當漲幅突破7%時，身后傳來玻璃杯摔碎的清脆聲響——先前嘲諷她的眼鏡男正手忙腳亂地擦拭潑在褲襠上的鐵觀音。

“程總，就是那個扎馬尾辮的姑娘。”李秘書推了推金絲眼鏡，監控畫面里周周正快速敲擊終端機。

他注意到女孩每隔五分鐘就要按壓太陽穴，卻在賣出鍵亮起的瞬間果斷按下確認鍵，“她卡在漲停板打開前的最高點拋售，精準得像是……”

李霄凡的硬幣在指縫間翻出殘影，落地窗外的陽光將他的側臉切割成明暗兩半。

監控視頻里，周周接過交易憑條時突然轉頭，黑白分明的眼睛正對著攝像頭，仿佛穿透屏幕與他對視。

“查她所有的持倉記錄。”硬幣啪地立在桌角，李霄凡撫摸過無名指上的黑曜石戒指，“包括她進大廳后接觸過的報紙。”

此刻的周周正被林曉堵在旋轉門邊。

記者證在閨蜜胸前晃悠，攝像機鏡頭差點撞上她的鼻尖：“這位小姐，能采訪一下您對科技股異動的看法嗎？”林曉憋笑憋得嘴角抽搐，忽然壓低聲音說：“可以啊霍百萬，深藏不露啊！”

周周剛要開口，喉嚨突然泛起鐵銹味。

記憶回溯的副作用讓眼前泛起雪花點，她借著摟林曉的動作穩住身形：“晚上請你吃麻辣燙。”余光瞥見二樓VIP室窗簾晃動，玻璃上的倒影里閃過銀灰色衣角。

暮色中的金融街鋪滿碎金，周周坐在藍山咖啡館的落地窗邊，摩挲著燙金名片上的凹凸紋路。

拿鐵拉花上的心形正在消散，玻璃門鈴鐺輕響的瞬間，她聽見自己劇烈的心跳聲。

李霄凡的西裝外套搭在臂彎，解開兩顆紐扣的襯衫領口露出鎖骨。

他停在周周桌前時，空氣里浮動的雪松香蓋過了咖啡的醇香。

“霍小姐喜歡看《證券日報》的娛樂版？”他屈指敲了敲桌上攤開的報紙——社會新聞版右下角，赫然是她在交易大廳圈過的酒店地址。

“程總對競爭對手的桃色緋聞也感興趣？”周周抿了口冷掉的咖啡，苦味在舌尖散開。

她故意忽略對方瞳孔細微的收縮，在桌下用手機盲打給林曉發定位。

李霄凡忽然傾身，帶著體溫的陰影籠罩下來。

他指尖掠過周周耳畔，抽走她發絲間粘著的交易憑條存根：“我更感興趣的是……”存根背面用口紅寫著永輝科技的買入價和賣出價，墨跡在空調風里微微顫動，“霍小姐怎么預判到收購方會在今天撤資？”

窗外掠過救護車的紅光，警笛聲由遠及近。

周周看著李霄凡鏡片上流動的藍光，忽然想起前世跳樓時聽到的刺耳警笛。

她捏緊桌布下的催債單，露出一個人畜無害的微笑：“程總聽說過重生嗎？”

玻璃門再次被推開，林曉咋咋呼呼的聲音打破了一室暗涌：“安安！物業說水管爆了……”記者證甩出的弧度截斷了李霄凡未盡的話，周周抓起背包的瞬間，看見李霄凡將存根收進鱷魚皮錢包，黑曜石戒指擦過她來不及收回的指尖。

霓虹燈在計程車窗上流淌成河，周周數著手機銀行里新入賬的數字。

當計價器跳到48元時，她突然讓司機調頭：“師傅，去城西舊貨市場。”后視鏡里，一輛黑色邁巴赫正不緊不慢地跟著他們拐進輔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