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尖觸碰到三百年前那滴精血的瞬間,璇璣玉臺開始逆向生長。星辰倒轉的輝光里,我看見兩道命運長河在頭頂交匯——青鸞燃燒神魂撕開的時空裂縫,竟讓我同時存在于三個節點:此刻正在墮神的我,剛剛分離神格的我,還有抱著阿寶尸骸的我。
三雙手同時撫上臉頰。
七歲的指尖沾著銀河露水,墮神時的掌心嵌滿星砂裂紋,現世的指腹殘留漁網粗糲。我低頭看見三重疊影的衣裙在月光里絞纏——素紗童裝浸透銀河,天帝神袍爬滿裂痕,粗麻布衣沾著魚鱗,每種布料都在爭奪皮膚的歸屬權。
耳畔響起三重奏的潮聲。七歲那年的銀河濤聲裹著三百年后的海浪,中間夾雜著太虛境罡風的嗚咽。阿寶舉著虎斑貝跑來的腳步聲,竟與當年青鸞初生時的振翅頻率完全同頻。
“小心燙!“王嬸的呼喊突然扭曲成司命星君的諫言。她遞來的魚湯在碗中沸騰,湯面浮現的卻是璇璣玉臺的冰晶。當我伸手接碗時,七歲的右手穿透三百年前的虛空,抓住了正在墜落的冠冕瓔珞。
味覺率先陷入狂亂。魚湯的鮮甜在舌尖爆開成七歲偷嘗的瓊漿,又突然轉為墮神那日喉間的血腥。最后殘留的余味,竟是現世阿寶塞給我的麥芽糖。
最致命的是視覺的維度撕裂。漁村的茅草屋頂正同時呈現三種形態:銀河邊的琉璃瓦,太虛境的星云穹頂,以及正在被海風掀翻的真實草棚。阿寶奔跑的身影時而透明如星輝,時而凝實如凡胎,某個瞬間竟與青鸞燃燒的尾羽重疊。
觸覺在時空間跳躍。此刻握著竹簍的手,突然感受到三百年前混沌核心的冰冷;赤足陷入沙灘的腳趾,莫名涌起七歲踩碎銀河薄冰的刺痛;后頸被海風吹拂的絨毛,竟同步感應著墮神時罡風刮骨的劇痛。
當三個時空的痛感神經同時尖叫時,我終于看清了真相——每道皺紋都是時空折痕,每滴汗水都是記憶琥珀,每次心跳都是不同紀元的晨鐘在共鳴。
“您終于來了。“三百年前的司命星君在笑,他托著完整的天命盤走向璇璣玉臺。那命盤上的裂紋竟與三百年后如出一轍,只是這次我看清了裂紋里涌動的黑霧——那是混沌核心被污染的本源。
青鸞鎖鏈突然勒緊心臟,燃燒的神血在瞳孔中映出倒計時。我搶在司命之前咬破舌尖,將銀藍血液噴向混沌核心。本該純凈的星辰之力卻泛起黑潮,那些污濁竟是從我當年分離的七情中滋生的惡念。
“這才是弒神第二劫?!叭齻€時空的我同時開口,聲音在因果洪流里碰撞出驚雷,“誅殺的地鬼,是被污染的自己。“
阿寶的尸體突然在現世坐起,她的胸膛裂口飛出十二只青鸞。這些燃燒的魂鳥啄食著我灑向人間的甘露,每吞噬一滴就褪去怨氣重現神光。當最后一只青鸞撞向雪山道人時,冰晶命盤轟然炸裂,那些預言畫面竟在現實重演——只不過每個慘劇里都多出片青羽。
三百年前的我突然調轉北斗匕首,將刀刃刺入自己心口。這個動作引發時空海嘯,所有平行世界的星辰開始坍縮。司命星君的天命盤在尖叫,裂紋里伸出無數黑色觸須纏住我的脖頸:“您竟敢用輪回污染天道!“
“你錯了。“我握住從未來射來的青鸞鎖鏈,任由它洞穿三個時空的軀體,“這不是污染,是凈化?!?/p>
當鎖鏈同時貫穿過去現在未來的我時,銀藍血液在時光長河里連成星座。那些被諸神篡改的因果線開始燃燒,阿寶的尸體化作星砂重塑成初生的青鸞。司戰星君消散前留給我的半片尾羽,此刻正與雪山道人的冰晶命盤融合——原來這就是逆轉天道的密鑰。
時空風暴平息時,我跪在全新的璇璣玉臺上。掌心躺著的不再是裂紋密布的精血,而是顆跳動的星辰心臟。司命星君的天命盤碎片正被青鸞啄食,那些黑色觸須在神火中發出最后的詛咒:“您永遠無法...真正的...“
海浪聲從腳下傳來,我低頭看見現世的漁村正在星輝中升起。王嬸的魚骨簪插在新建的祠堂梁上,阿寶的虎斑貝嵌在媽祖神像眉心。當第一縷晨光照在青鸞重生的羽翼上時,我終于讀懂命盤最后的讖語:
弒神第三劫不在蒼穹不在九幽,而在晨起時挽發的指尖,在修補漁網的血泡里,在接過阿寶遞來的海螺時,那抹壓住神光的微笑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