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洛倫佐市場的石板縫里卡著變質的奶酪碎,盧卡用生銹的餐刀尖一點點、小心翼翼的摳出來。索菲亞蹲在運菜馬車后面,把撿到的甘藍葉塞進破圍裙,三只綠頭蒼蠅始終繞著她化膿的耳垂打轉。肉鋪學徒扔出的牛胰臟帶著腐臭砸進陰溝,盧卡撲過去時,裂開的木鞋底滲進污水,腳趾間立刻爬滿滑膩的苔蘚。
天鵝絨馬車駛過時,盧卡正數著教堂發的救濟豆子。二十七顆黑豆在掌心滾動,索菲亞突然咳嗽,兩顆豆子蹦進排水溝。她趴在地上摸索,手背卻被老鼠咬出滲血的牙印。鍍金車門打開的瞬間,有糖霜簌簌落下,貝緹麗彩的黑紗帽下露出玫瑰色的唇,絲綢手套捏著銀餐盒遞來。
“吃這個。”她指尖掃過盧卡結痂的手背。餐盒里的小牛肉凍顫巍巍晃著油光,黃油雕成的百合正在融化。索菲亞突然打翻餐盒,發霉的黑豆滾進鵝卵石縫隙,妹妹卻突然尖叫著說那些豆子在她眼里都是蠕動的眼珠。
馬車跟了他們三條街。經過圣十字教堂時,女仆扔下一籃面包,真正的面包,不是救濟站摻木屑的黑磚頭。盧卡掰開酥皮時,蜂蜜與杏仁的香氣讓他鼻腔發酸。索菲亞卻把面包砸向馬車,罌粟籽在石板上炸開像濺血。貝緹麗彩皺眉的弧度像精心設計過的舞步,喪服腰側的裂縫里閃過石榴紅襯裙的金雀鳥刺繡。
染坊后院的月光照亮污水里的絲綢手帕。盧卡鬼使神差地舔了舔,苦橙花與琥珀的殘香混著鐵銹味。索菲亞在發高燒,雨水泡軟的面包糊從她嘴角溢出,像融化的珍珠。
貝緹麗彩的宅邸外墻剝落著灰泥,紫藤從裂縫爬進更衣室。索菲亞蹲在鍍銀澡盆里吞肥皂泡時,盧卡看見喪服襯裙掛衣架上,金雀鳥缺了半邊翅膀。晚餐的冷閹雞湯浮著珍珠般的油花,瑪瑙叉子戳進肉塊時,女主人的珍珠項鏈晃動著,中間那顆裂痕像窮人皸裂的腳后跟。
閣樓鋼琴聲斷斷續續漏下來時,盧卡正在擦洗雕花酒杯。貝緹麗彩赤腳踩在褪色的波斯毯上,喪服腰帶松垮垂落,襯裙系帶在腰后晃成深紅色的蛇。他踩上吱呀的木階,看見她后頸的汗珠順著脊椎滑進襯裙領口,琴鍵上留著五個胭脂指印。
“過來調音。”她沒回頭,睡袍腰帶突然散開。盧卡盯著地毯上糾纏的金雀鳥圖案,喉嚨發緊。貝緹麗彩抓著他的手按在琴鍵中央,冰涼的肌膚下傳來齒輪轉動的震顫。低音區轟鳴時,她的襯裙肩帶滑落,鎖骨凹陷處積著細碎的玫瑰鹽。
索菲亞的尖叫在午夜撕裂宅邸。盧卡沖進客房時,妹妹正用碎瓷片刮擦墻壁,石灰粉簌簌落下處露出褪色春宮畫:幻影與另一個幻影在葡萄架下交纏。貝緹麗彩舉著燭臺出現,絲綢睡袍被火苗舔出焦痕,大腿內側的瘀青像極了熟透的李子。
當鋪門口的晨霧里,盧卡看見她抱著玳瑁梳妝盒出來。喪服腰帶徹底斷了,沒穿襯裙的身軀在晨光中透出輪廓,薄紗下顯出暗紅的暈。索菲亞從那襯衣里掏出塊金雀鳥綢緞,背面口紅寫的日期滲著玫瑰香:1843.2.1
救濟站的黑豆又變回二十七顆。巷口閃過香根草緞面的裙角時,盧卡摸到褲袋里多出的珍珠耳墜。乳白色珠體殘留著體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