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母領(lǐng)報堂的晚鐘敲第八下時,盧卡在橋洞下煮著發(fā)霉的豆子。貝緹麗彩帶來的薄荷葉在沸水里打轉(zhuǎn),味兒沖得索菲亞直捂鼻子:“這跟裹尸布一個味!”
“你男人...”盧卡攪著破鐵勺,差點咬到舌頭,“我是說您丈夫...怎么沒的?”
貝緹麗彩正給索菲亞梳頭,銀梳卡在打結(jié)處:“滑鐵盧戰(zhàn)役,他被炮彈削了半邊身子。”梳齒突然崩斷,半截飛進火堆里燒出烤肉味,“死前還攥著塊懷表,里頭嵌著我十八歲的畫像。”
索菲亞的幻想中又映出個穿軍裝的年輕人,在戰(zhàn)壕里給奄奄一息的戰(zhàn)馬喂水。
“兒子呢?”話一出口他就后悔了。貝緹麗彩的手帕掉進火堆,繡的紫羅蘭瞬間焦黑。
“猩紅熱。”她掏槍油擦銀梳,動作像在給步槍上膛,“死的時候才三個月,小棺材還沒腌肉桶大。”槍油混著薄荷味飄過來,盧卡突然想起母親臨終時打翻的藥瓶。
舊宮廣場的噴泉結(jié)了層薄冰。貝緹麗彩指著賣栗子的小販:“我男人從前最愛偷他家的栗子,挨揍也不改。”她突然笑出聲,笑著笑著就咳出淚花,“你偷面包的架勢跟他一個樣。”
盧卡踢著石子轉(zhuǎn)到她左邊——這邊能遮住她缺了無名指的左手。那根手指留在滑鐵盧的泥地里,指環(huán)被戰(zhàn)地醫(yī)生當止血帶用了。
“您還打算...”他咽了口唾沫,“還找別人過日子嗎?”
貝緹麗彩的銀梳子卡在發(fā)髻里:“怎么?你要給我說媒?”
“就...就那個翡翠耳環(huán)的...”盧卡的臉快埋進領(lǐng)口,“您妹妹不都嫁人了么...”
“那又不是我。”貝緹麗彩用靴尖碾碎栗子殼。
暴雨說來就來。三人擠在染坊的破傘下,貝緹麗彩從襯裙暗袋掏出個鐵盒。里頭躺著半枚軍功章,鑲的翡翠早被摳走了。“他要是活著,”她摩挲著生銹的勛章,“該嫌我老幫倒忙了。”
當鋪老板的罵聲混著雷聲炸響。貝緹麗彩把鐵盒塞給盧卡:“去巴黎圣心堂后巷第三家...”她突然被嗆到似的猛咳,血點濺在索菲亞的銀發(fā)上,“就說...就說他教父的債該清了。“
盧卡追著馬車跑了半條街。車簾縫里閃過戴翡翠耳環(huán)的手,正往嘴里塞顆沾血的薄荷糖,跟貝緹麗彩喂他退燒用的那顆一模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