咸澀的夜風卷起貝緹麗彩的喪服下擺,露臺上的玫瑰鹽燈在她腳邊投下搖晃的囚籠。她數著潮聲的間隙推開盧卡的房門,少年蜷在亡夫的舊吊床上,月光正沿著他突起的喉結勾勒三十年前的輪廓。
玫瑰園在月光下翻涌成血色海洋。貝緹麗彩的輪椅碾過新嫁接的并蒂花苞,汁液沾在裙擺像凝固的晚霞。“聞聞這個。”她摘下左旋綻放的玫瑰,花瓣背面凝著露珠狀的珍珠粉——與亡夫在熱那亞港買的訂婚戒如出一轍。
盧卡俯身時,她殘臂的繃帶突然散開,鞭痕擦過少年耳后的絨毛:“真正的香氣要等夜露浸透第三層花瓣。”三十年前的婚誓從花芯滲出,混著此刻咸澀的呼吸,在少年鎖骨處烙下無形的火漆印。
潮水退至礁石陣第七道裂痕時,貝緹麗彩取出銅殼懷表塞進盧卡掌心。“發條要逆時針擰三又四分之一圈,”她殘臂的紗布拂過表蓋浮雕的金雀鳥,“這樣午夜潮聲才不會驚碎琺瑯釉彩。”索菲亞的夢囈穿透二樓花窗,少年沒看見表盤背面新刻的1843.11.23——正是艾琳娜賣腎換馬車那天的烙印。
貝緹麗彩突然攥住盧卡的手腕,槍繭刮過他跳動的橈動脈:“明早把西墻根的旱金蓮移栽到地窖。”少年困惑地望向緊閉的橡木門,那里藏著三十箱未啟封的磺胺藥——用她最后的首飾從黑市換來的贖命符。
輪椅轍痕蜿蜒至浪花邊緣,貝緹麗彩讓盧卡推著她踏入潮間帶。月光在殘臂的繃帶上編織銀河,她突然用銀簪劃開紗布,潰爛的傷口浸入海水:“你看,腐肉里能長出新的珊瑚。”少年跪坐在刺骨浪濤中,看她將亡夫的琺瑯袖扣按進自己掌心,疼痛與三十年前的槍傷在潮聲里共振。
伴著星空點點,貝緹麗彩的多次試探下,盧卡頸動脈突跳的節奏震碎了玫瑰鹽燈表面的結晶層。當貝緹麗彩的喪服黑紗拂過他滲汗的鼻梁時,少年發現急救箱里的止血鉗正自行彎折成螺旋狀——就像他此刻在西裝褲里瘋狂抽痛的恥骨。盧卡試圖擦拭的手指被貝緹麗彩殘臂的繃帶纏住。醫用紗布纖維刺入掌紋的剎那,他聽見二樓索菲亞的洋娃娃發出潮汐退卻的嗚咽。輪椅金屬支架的寒意穿透西裝褲面料,在他大腿內側凝出與亡夫槍傷同源的霜花圖案。
貝緹麗彩用銀簪挑開他第三顆襯衫紐扣時,盧卡發現田園里的植物支架投影正化作鐵刑具的輪廓。冷汗順著少年脊椎溝滴在琺瑯袖扣上,激活了三十年前嵌在金屬里的錄音裝置——亡夫臨終的咳嗽聲突然混入此刻咸澀的呼吸,驚得他腰間的急救包拉鏈自動崩開,止血帶如海蛇般竄入黑暗黑
貝緹麗彩殘臂的繃帶纏住盧卡腳踝時,玫瑰鹽燈正將他們的影子烙在腌魚桶上。少年俯身拾取滾落的藥瓶,卻見她左腿訓練傷疤在月光下裂開細縫——三十只熒光藻孢子正從傷口滲出,在橡木桶表面拼出交尾的鮟鱇魚圖案。貝緹麗彩用牙齒扯開他領口的動作,像極了剝除玫瑰莖刺的手法。
“你和他好像...”她咬住少年鎖骨下的胎記,三十年前的婚床在記憶里發出蛀蟲啃噬的聲響。金屬輪轂碾過剛種下的種子時,泥土內突然炸開腥膻的浪,驚得二樓窗臺未嫁接的玫瑰齊齊滲出鮮血狀汁液。
索菲亞抱著褪色洋娃娃出現在露臺時,貝緹麗彩籠罩著盧卡,她殘臂調整少年繃緊的肘關節,“就像你總把番茄苗多埋深半英寸一樣...”月光穿透云層的剎那,儀器棱鏡將兩人的影子投射在玫瑰叢中——那分明是亡夫攬著她賞月的剪影。
索菲亞的尖叫刺破潮聲。她手中的洋娃娃突然滲出鹽水,裙擺里掉出半枚翡翠耳環——正是艾琳娜在拍賣會失蹤的那只。貝緹麗彩的血航線在海圖上蜿蜒成金雀鳥殘翅,最終消失在代表美第奇別墅的黑色錨點。
黎明的第一縷光切開海霧時,貝緹麗彩的輪椅空蕩蕩立在浪花里。盧卡攥著浸透的航海日志沖進主臥,亡夫的桃花心木衣柜大敞著,所有衣物擺成擁抱的姿勢。索菲亞在玫瑰叢里掘出個鐵盒,里面躺著三十支未啟封的破傷風血清與半頁遺囑
當潮汐抹平沙灘上的輪椅轍痕,去礁石陣第七道裂痕打撈月光
咸澀的風突然轉向,莊園所有左旋玫瑰在晨光中齊齊折斷。盧卡后知后覺地撫上鎖骨處的胎記,那里殘留的玫瑰鹽正在滲入血脈,將三十年的潮聲永遠封印在跳動的脈搏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