盧卡在染坊的大染缸里撈出發(fā)霉的布卷時,突然發(fā)現(xiàn)缸底漂上來一封濕漉漉的信。貝緹麗彩用她最喜歡的玫瑰鹽墨水寫的字都被水泡花了,但還是能看清內(nèi)容:
盧卡:
等你看到這封信的時候,馬上去閣樓第三塊活動地板下面拿錢。我藏了一罐金子在松露罐頭里,夠你和索菲亞過三輩子。那些金幣都用你偷過的絲綢包著,上面還沾著我給你包扎傷口那天咳的血。
說實話,每次半夜給你蓋被子,聽著外面下雨的聲音,我都覺得自己像個老媽子。記得去年冬天你發(fā)燒說胡話嗎?我把我丈夫的軍大衣裹在你身上,你縮成個小蝦米的樣子讓我想起自己流產(chǎn)掉的孩子。索菲亞說你夢里喊媽媽,其實那天我用擦過你汗的紗布捂著臉哭了一宿。
閣樓上我給你準備了十二套冬裝,尺寸是比照我丈夫從前線寄回來的衣服改的。每次縫衣服我都想,你小子就該活在太陽底下,別像我一樣整天泡在血和藥味里。
在海邊讓你試穿我丈夫的舊衣服那天,你抬手時衣服上的金線刮到我傷口。我當時差點脫口說喜歡你,可看著你脖子上的胎記和他照片上一模一樣,嚇得我把話和茶葉渣一起咽下去了。
教你種玫瑰花那次,你手被剪刀劃破,血滴在花根上。我手抖著給你包扎的樣子,和當年給我丈夫處理槍傷時一模一樣。盧卡,每次教你用航海儀器的時候,我其實都在偷偷摸你手上的紋路——跟我丈夫臨死前攥著懷表的手掌紋路太像了。
我妹妹艾琳娜給我下毒那天,我端著茶杯看了半天。茶渣里有三十七片毒花瓣,正好是你來我這兒第三十七天。趕你們走的時候,我往索菲亞摔碎的杯子里摻了安眠藥,這樣你們被趕出去也不會被野貓欺負。
金子藏在染坊的松露罐頭里,每塊金幣都被我摸得發(fā)亮。拿著錢去威尼斯買棟帶葡萄藤的房子,等索菲亞長大結(jié)婚時告訴她——這世上有種愛,像媽媽又像老婆,像海上的燈塔永遠亮著。
地窖第七個腌菜壇里有我給你梳頭時攢的頭發(fā),每根頭發(fā)都系著句說不出口的心里話。海邊礁石堆第九個縫里埋著我丈夫的軍功章和我的結(jié)婚戒指,讓海水替我們?nèi)齻€辦場荒唐婚禮吧。
等亞諾河第三次結(jié)冰,去染缸底下?lián)茤|西。你會找到兩枚戒指,大的刻著“守護者“,小的刻著“偷心賊“。“
信紙邊角被水泡爛的地方,盧卡聞到了貝緹麗彩常用的藥皂味,混著她裙子上的香水味。他看著破窗戶照進來的月光,突然明白閣樓晚上吱呀響的聲音——那是她在偷偷打造鎖住自己的鐵鏈子。
--你的母親,你的塞壬,你永恒的囚徒
--貝緹麗彩·科西莫
--絕筆于理智與瘋癲的邊境
盧卡擦眼淚時,發(fā)現(xiàn)信背面粘著片干枯的藍花瓣,背面用血畫著漲潮時間表。索菲亞撬開地板,金幣嘩啦啦滾出來的聲音,就像當初在海邊數(shù)浪花的聲音。
他們回到空蕩蕩的別墅,盧卡抱著錢罐子走過走廊。月光把碎玻璃照得像滿地鉆石。突然在樓梯拐角看見自己織的棉手套,右手無名指的位置鼓鼓囊囊的。
索菲亞用小刀挑開線頭,掉出來半張帶血的紙:
“當所有左旋玫瑰凋零,去我偷吻你胎記的沙灘找答案”
盧卡沖出門跑到結(jié)冰的河邊,冰面下三十七枚金幣擺成北斗七星,正指著染坊廢墟。冰面裂開時他突然想通了
“愛情就是海里的暗礁,我們都是自愿往上撞的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