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還沒亮透,伊莎貝爾就摸著冰涼的床單坐起來。右邊枕頭平平整整,連個皺褶都沒有,像殯儀館里給死人準備的。她光腳踩在地板上數,這是丈夫第四天沒回家。
廚房突然傳來鍋鏟掉地的響動?!叭R昂諾爾?“她啞著嗓子喊,手指頭把睡裙腰帶擰成了麻花。樓下靜得能聽見水管滴水聲,混著她撲通撲通的心跳。
推開廚房門那刻,油煙嗆得她咳嗽。洛倫索系著結婚時買的格子圍裙,正把煎蛋往描金盤子里盛。番茄片切得像紙一樣薄,培根卷成玫瑰花——這手藝還是他們度蜜月時在巴黎學的。
“早?!罢煞蜣D身笑得像牙膏廣告,伸手來牽她。伊莎貝爾盯著他指甲縫里的番茄籽,突然想起上周那根金頭發也是這個顏色。他的手心潮乎乎,像剛從河里撈出來的魚。
早餐桌上擺著鮮榨橙汁,杯沿的砂糖粒亮晶晶的。洛倫索把果醬抹成心形,推過來的動作像在遞情書?!巴砩先チ_曼餐廳吧?“他切培根時刀叉沒碰出半點聲響,“你最愛吃那兒的奶油焗蝦?!?/p>
伊莎貝爾嚼著煎蛋,蛋黃流到盤子上像灘膿水。這場景太熟悉了——上次發現香水小票時,他也是這么笑瞇瞇地送了她條絲巾。那條絲巾現在還塞在衣柜最底層,標簽都沒拆。
“阿爾瓦羅·蒙泰羅?!八蝗贿B名帶姓地喊。丈夫手里的咖啡勺“當啷“撞在杯壁上,濺出的褐點在桌布上暈開,“你還愛我嗎?“
冰箱突然啟動的嗡嗡聲填滿了沉默。洛倫索低頭擺弄袖扣,那對藍寶石扣子還是她熬夜改作業掙錢買的?!傲_曼餐廳新來了小提琴手...“他喉結動了動,“你上次不是說喜歡...“
“連騙我都懶得編像樣點的謊了?“伊莎貝爾笑出聲,眼淚卻砸在煎蛋上。多可笑,現在連哭都學會安靜了。餐邊柜上擺著他們結婚照,玻璃裂痕把兩人笑臉劈成兩半。
丈夫摔門出去時帶起的風掀飛了餐巾。伊莎貝爾數著盤子里冷掉的煎蛋,突然發現培根卷用的牙簽眼熟——是那家面包店的外賣簽,金發女人最愛買的可頌就用這種紅條紋牙簽。
洗衣機轟隆隆轉著丈夫的圍裙。伊莎貝爾在兜里摸出張揉皺的收據:羅曼餐廳雙人套餐預訂,時間正是他昨晚沒回家的那個鐘點。最底下還有行小字:“特殊要求——桌位遠離燈光“。
地下室的霉味沖得人頭暈。她蹲在舊紙箱前翻出那本蒙灰的日記,二十歲的自己用粉色墨水寫著:“他說我的眼睛像里斯本的夜空?!艾F在這片夜空蒙了層擦不掉的灰。
傍晚門鈴響時,伊莎貝爾正對著鏡子涂口紅。洛倫索捧著玫瑰站在門口,花瓣上還沾著水珠。“臨時有會...“他話音未落,伊莎貝爾已經聞到他領口混著香水味的雪茄氣——和那疊酒店收據上的氣味一模一樣。
餐桌上蠟燭淌著淚。丈夫切牛排的動作優雅得像在解剖詩句,伊莎貝爾盯著他腕表反光里的金發女人倒影。“出版社要給我出全集?!八蝗婚_口,餐刀在瓷盤上刮出刺耳聲響,“需要家屬感言?!?/p>
伊莎貝爾叉起涼掉的焗蝦,奶油在嘴里發苦?!拔业母醒允?..“她擦擦嘴,“祝你和新繆斯合作愉快。“刀叉摔在盤子上的脆響中,她摸出珍珠發夾輕輕放在桌布上,兩個字母“C·V“在燭光里跳著嘲弄的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