萊昂諾爾推開家門時,那句“媽媽,幫我收下披肩“卡在了喉嚨里。玄關的煤油燈早已油盡燈枯,窗臺上積著厚厚的灰,連母親最愛的繡球花盆栽也枯成了干柴。她伸手摸向掛衣鉤,只抓到一把冷冰冰的空氣——往常這里總搭著母親織到一半的羊毛圍巾。
廚房飄來發餿的奶酪味。餐桌上擺著個開裂的陶罐,里頭腌橄欖泡在渾濁的鹽水里,表面浮著層白霉。萊昂諾爾掀開灶臺上的鐵鍋蓋,粘在鍋底的燉菜已經長了綠毛——三個月前母親走時燉的野兔肉,現在聞著像陰溝里的腐葉。
閣樓木梯被她踩得吱呀作響。推開母親臥房門時,灰塵嗆得她直咳嗽。梳妝臺上的銀邊鏡子蒙著蛛網,映出她沾了煤灰的臉。抽屜里躺著把斷齒的木梳,纏著幾根灰白頭發——比記憶中母親的棕發枯槁得多。
收拾藤編行李箱時,父親的絲絨睡袍從衣柜滑落。萊昂諾爾彎腰去撿,嗅到領口殘留的茉莉香粉味——和母親用的廉價皂角味截然不同。她在袖口縫里發現根金發,在燭光下閃著毒蛇般的冷光,突然想起上個月在文學沙龍瞥見父親的女翻譯,那女人耳后別著珍珠梳子的卷發也是這般顏色。
“要去鄉下采風?“父親的聲音混著雪茄煙從書房飄來。萊昂諾爾將金發夾進日記本,故意把行李箱扣得震天響:“去阿爾加維找民間詩謠素材。“她沒敢說在母親舊針線盒里翻到張皺巴巴的診療單,上面潦草地寫著“近期記憶衰退“。
往箱子里塞襯裙時抖出張泛黃照片。十歲的自己坐在老磨坊前啃玉米餅,母親在畫面邊緣露出半截圍裙,手里還攥著給父親改稿子的羽毛筆。背面用褪色墨水寫著:“等云雀學會筑巢,我們就蓋間帶葡萄架的房子“。
馬車站的鐘聲從廣場傳來。萊昂諾爾將父親的貂皮大衣甩進行李箱底層,突然摸到內袋里有封未拆的信——母親工整的字跡寫著“致我親愛的阿爾瓦羅“,火漆印上的云雀圖案被磨得只剩半邊翅膀。她盯著驛站馬車揚起的塵土,最終把信原樣塞了回去。
臨行前檢查行李時,發現母親最愛的粗布圍巾不見了。萊昂諾爾提著煤油燈滿屋翻找,最后在洗衣房木桶底摸到濕漉漉的一團——圍巾上沾著可疑的藥漬,混著苦杏仁與薄荷的刺鼻味道。窗外突然響起夜梟的啼叫,驚得她打翻了燈油,火苗在地板上扭成一條掙扎的金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