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漫過結霜的窗欞時，萊昂諾爾正將松枝編成花環。阿方索蹲在門檻旁削木星星，缺指的右手握著刻刀格外笨拙，木屑混著血沫落在雪地上，像撒了一地碎瑪瑙。母親把曬干的橙皮剪成月牙形，用麻線串成吊飾——這是她記憶中父親書房從未有過的裝飾。

“往左些。“萊昂諾爾扶著梯子指揮阿方索掛彩帶。男人沉默地調整松枝位置，后頸的鞭傷因抬手動作再次撕裂，血珠滲進粗麻布襯衫的經緯線里。母親突然拍手笑起來，將橙皮吊飾掛在阿方索耳垂，冰涼的果皮貼著他潰爛的凍瘡。

晚餐時壁爐烤著栗子，鐵鍋里的燉菜咕嘟作響。萊昂諾爾注意到阿方索將最嫩的雞胸肉撕成細絲，仔細挑出每根軟骨才放進母親碗里。他粗糙的手指捏著瓷勺的樣子，像在對待易碎的琉璃。

“出版社的加急件！“郵差在雪地里留下深坑般的腳印。萊昂諾爾拆開火漆封印的函件，父親新書扉頁的題詞刺入眼簾——“獻給永恒的詩意“，燙金字體在燭光下灼得人眼疼。配圖是父親在沙龍舉杯的畫像，水晶杯沿映出女讀者鮮紅的指甲。

閣樓傳來重物倒地聲。萊昂諾爾沖上去時，母親正踩著木箱翻找什么，干花與碎布撒了滿地。“我的銅頂針呢？“她赤腳踩在松果上，“要給阿爾瓦羅補襯衫...“阿方索沖進來將她攔腰抱下，胳膊上的舊疤蹭過木箱邊緣，撕開條新鮮的血口。

深夜雪地上，萊昂諾爾將校對稿扔進鐵皮桶焚燒。火舌舔舐著父親的詩句：“榮耀是永不熄滅的火焰“，焦黑的紙灰被風卷向磨坊廢墟。阿方索默默將羊毛毯披在她肩頭，轉身時劇烈咳嗽，掌心的血在雪地暈成凋零的玫瑰。

圣誕鐘聲敲響時，母親突然舉起烤焦的姜餅人：“阿爾瓦羅，這是你的勛章！“她將餅干別在阿方索補丁摞補丁的衣襟上，糖霜粘住他胸前的鞭痕。萊昂諾爾剛要開口，發現姜餅人的輪廓竟是持斧樵夫的模樣。

出版社的馬車碾雪而來時，松樹頂端的木星突然墜落。萊昂諾爾抓起斗篷沖出門，校對用的紅鋼筆從口袋滑落，在雪地戳出個猩紅的點。父親的信使舉著燙金請柬：“主編催您回去審核年度詩集。“她回頭望見窗內——母親正把雪水煮的粗茶倒進鑲金邊的茶杯，那是從行李箱翻出的、父親嫌舊丟棄的物件。

阿方索蹲在門檻修整傾倒的松樹，缺指的手掌被木刺扎得血肉模糊。萊昂諾爾抓起行李箱時，母親突然清醒地喊了聲：“小云雀的羽毛被雪打濕了...“話音未落又陷入混沌，把羊毛襪當成手套往腳上套。

馬車駛過雜貨鋪時，櫥窗里的灰鼠毛領大衣換成了金箔包裝的典籍。萊昂諾爾摸到衣袋里的生銹鐵盒——里頭塞著阿方索削廢的十二顆木星，最底下壓著當票：典當物“鑲金茶杯一對“，換回三十銀幣。日期正是賣羊那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