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刺破云層時,積雪已壓彎了葡萄架。阿方索用豁口的鐵鍬在門前鏟出條歪扭的小徑,冰碴子濺到萊昂諾爾靴面上,她竟破天荒地沒躲開。伊莎貝爾趴在結霜的窗臺哈氣,用凍紅的鼻尖在玻璃上畫出歪斜的云雀,翅膀尖正對著阿方索佝僂的背。
“阿爾瓦羅需要新圍巾!“她突然把織了一半的毛衣套在陶罐上,毛線針戳破了萊昂諾爾的舊手套。阿方索默默從橡木箱底翻出褪色的藍毛線——正是那件定情毛衣拆下的線團,線頭還粘著四十年前的麥芒。
萊昂諾爾推著自制雪橇往鎮上去時,伊莎貝爾每隔三分鐘就問一次:“姑娘,你見過磨坊的阿爾瓦羅嗎?“她的手指卻始終緊攥著毛線團,仿佛那是連接記憶的臍帶。路過雜貨鋪時,母親突然抓起卷靛藍毛線往懷里塞:“他眼睛像暴風雨前的海,這個顏色最配...“
歸途的雪越下越密。伊莎貝爾第五次扯散織到一半的圍巾,針腳亂得像暴風雪中的鳥群。萊昂諾爾蹲在雪地里撿毛線針時,發現母親正用凍僵的手指在雪地寫字——“Λ.μ“的字母反復重疊,覆蓋了所有積雪的空白。
“該去看落日了。“阿方索突然出現在路口,肩上落滿冰晶。他修補了雪橇的斷裂處,用舊馬車皮裹住扶手。伊莎貝爾把毛線團塞進他破棉襖的補丁口袋,那里還躺著顆發霉的橘子糖。
磨坊廢墟的最高處,夕陽正融化在葡萄酒色的晚霞里。伊莎貝爾突然用毛線針指向遠方:“那年你在這里給我搭秋千...“她將未織完的圍巾繞在阿方索頸間,冰涼的指尖觸到他喉結處的舊疤,“摔下來時這里留了血...“
萊昂諾爾數著母親清醒的秒數——二十三下心跳。當最后一縷金光沉入地平線時,伊莎貝爾突然攥緊兩人的手:“小云雀該換羽了...“她的瞳孔在暮色中渙散,未說完的話被寒風撕碎,和毛線頭一起飄向結冰的葡萄園。
阿方索背起睡著的伊莎貝爾往山下走,未完工的圍巾垂在雪地拖出蜿蜒藍線。萊昂諾爾提著煤油燈跟在后面,燈光掃過母親垂落的手腕——那里用毛線系著枚生銹頂針,內側刻著的“A.M“正隨著脈搏輕輕顫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