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三個腦袋的正主突然蹦到他面前。
“哈哈哈,嚇一跳吧。”這是趙宏。
嚇你娘。林延被迫站定,面無表情的看著對面自說自話的三個人。
“好像沒有嚇到他?”這是李世敬。
“該不會嚇傻了吧?”這是孫常勝。
“李世敬,你娘來了。”林延看了一眼他們身后,嘴角上挑。
李世敬嚇了一跳,轉頭往后一瞅,果然見他娘滿臉怒容的沖著他過來了。他心虛的后退兩步喊道:“娘你怎么來了。”
李家娘子三步并作兩步的來到他身前,伸手就扯住他耳朵:“我不來都不知道你竟然在欺負延哥兒。”
“娘疼疼疼,我沒有!我們只是想嚇嚇他而已!”
“你竟然還想嚇他,要是把他嚇出個好歹來怎么辦,你拿什么賠給你方姨娘!”
聽到這里,林延趕緊拱手和李家娘子問好:“方伯娘安,伯娘放心,我們只是在鬧著玩而已,李世敬沒有在欺負我。”
李家娘子放開李世敬,拉著林延上下打量,滿臉溫柔:“延哥兒真的沒事?二狗子如果欺負你了一定要告訴我,看我怎么揍他。”
一旁的二狗子李世敬崩潰喊道:“娘,我都說了不許再叫我小名了,要喊我大名!”
林延的嘴角抽搐了一下,忍下了笑意:“我們真的是在鬧著玩的,方伯娘今天怎么得空來接李世敬了?”
“這不是剛從他大舅家回來,路過這里,想著你們剛好下學,就過來看一眼。回吧啊,你娘和妹妹在家等著呢。”李家娘子拉著林延的手,轉頭看看縮在一旁的趙宏和孫常勝,“你們也一起回吧,不許在外面調皮。”
“是。”三個人跟在林延和李家娘子兩人身后,聽著前方李家娘子溫柔的問林延今天午食如何,私塾里有沒有人欺負他等等,沖著李世敬擠眉弄眼。這不是你娘嗎?怎么像是林延的娘?
李世敬小聲的哼哼,沖著林延的背影齜牙咧嘴地做鬼臉,看到他娘的眼風往后掃來,連忙轉頭裝作若無其事地看向一旁。
走過兩個巷子,趙宏和孫常勝連忙向李家娘子道別,他們家就在這一條巷子里。
林家和李家則是隔壁巷子中,兩家是隔了兩戶的鄰居。
一條巷子也不過是五六戶,大都住了幾輩子了,都是知根知底的人家。
林家先到了,門口開著,一個四五歲的女娃娃正坐在大門口外面的石墩上,看見林延回來了,急忙起身沖著林延跑過來:“哥哥,哥哥。”
林延放開李家娘子的手迎上去,被小女娃撲了滿懷。
小女娃仰起笑臉,興奮地喊道:“哥哥回來了,娘,娘,哥哥回來了。”
林延溫柔地摸了摸小女娃頭頂的小揪揪,提醒她道:“快和方伯娘問好。”
小女娃看向李家娘子和李世敬,脆生生地喊道:“方伯娘安,二狗子哥哥安。”
“哎,我們家念姐兒真乖。”李家娘子笑瞇了眼,“在等哥哥下學啊。”
“念姐兒,都告訴過你多少次了,要喊我世敬哥哥,不許喊我二狗子哥哥。哎喲娘,你干嘛又打我。”李世敬摸著被拍了一下的頭,一臉委屈的望向他娘。
李家娘子收回手瞪著自己家的傻兒子:“二狗子怎么了,你在外面不許喊,在家里還不許嗎?瞎講究。”轉頭又一臉溫柔地看向正怯生生躲在林延身后的念姐兒,“沒事,伯娘替你教訓他了,不怕啊。”
從林家門口出來一個面容瞧著才三十幾歲,卻已兩鬢染霜的婦人,看見門口的幾人臉上蕩起笑容:“延哥兒和敬哥兒下學回來了呀,冬花姐怎么和他們碰到一起了?”
“娘,我回來了。”林延連忙拉著念姐兒迎過去,伸手扶著他娘:“娘你慢點。”
李家娘子上下打量了一下林家娘子:“我下晌去了他大舅家一趟,回來正好碰見他們下學,就一起回來了。妹子今天看著精神不錯,這病是大好了?”
李世敬則在一旁拱手問好:“方姨娘安。”
“哎,安,安。”林家娘子上前幾步摸了摸李世敬的腦袋,話語里掩飾不住的羨慕:“敬哥兒上了一年的學真是大有長進啊,這個頭也往上竄了一竄,在學里可要幫姨娘多關照一下延哥兒,他身子骨弱,比不上他人,可不要讓人欺負了他去。”例行叮囑完了李世敬才轉過頭去回李家娘子:“大夫說再喝兩天藥就可以停了,現在身子松快多了。”
李家娘子一臉的欣慰:“這就好,現在延哥兒的身體也好起來了,又進了學,你呀,享福在后頭呢。”
林家娘子口中謙虛道:“什么享福不享福的,只要延哥兒以后能平平安安健健康康的,我怎么著都行。”
林延不贊同地道:“娘,你也要康健才行。”
李家娘子也正了臉色:“妹妹你看你家延哥兒多孝順,這樣的話以后可不能再說了。”
“好好好,不說不說。”林家娘子忙看向兒子:“今天夫子留了課業沒有?”
“留了,有背誦和抄寫。”林延說著瞟了一眼李世敬,果然見到李世敬立馬變成了苦瓜臉。
“哎喲,那我們就先回去了,我們家二狗子讓他寫字跟要他命一樣。”李家娘子說著又抬手拍了她兒子腦袋一下:“還不趕緊回去寫。”
李世敬嘟囔著:“知道了知道了。”一邊踢踢踏踏地往家門口走。
李家娘子也要回去準備一家子的晚食了,摸了一把念姐兒的小嫩臉后也回去了。
“哥哥我們也快回去吧,康娘在燉羊肉,說你寫完課業就燉好可以吃了,你趕緊回去寫。”念姐兒用力地拉著林延往門口拖。
“念姐兒想吃羊肉了?好,哥哥一定在羊肉燉好之前寫完課業。”看著妹妹急切的樣子,林延不禁嘴角上揚。
林家娘子望著走在身前一兒一女,臉上笑意不斷:“念姐兒慢些,小心摔跤。”
進了大門,念姐兒拉著林延往旁邊的書房走去,林家娘子則是回身小心的合上大門上好插銷,這才向廚房走去看今晚的晚食準備得如何。
念姐兒一向乖巧,在她哥哥寫課業的時候從不搗亂,所以林家娘子很放心念姐兒跟著延哥兒一起進書房。
林延被念姐兒一路拉到書桌前,上面正中央已經鋪好白紙,毛筆硯臺水杯擺在一旁。
念姐兒殷勤地接過林延的書袋放到一邊,就在桌子側邊的椅子上做好,眼巴巴地望著林延。
林延先將硯臺拉過來,拿起水杯倒入一點清水,拿起墨條開始緩慢的研墨,同時心里默念等下要寫的句子。
墨研好了,把硯臺推到白紙的旁邊,然后把三字經翻開,放到另一旁,這才拿起毛筆在書桌前端坐好。眼睛注視著三字經上今天教授的那幾句話,把它們都記到腦海里,醞釀了一會兒才緩緩下筆:
禮樂射,禦書數。古六藝,今不具。惟書學,人共遵。既識字,講說文。
寫完這幾句就已經用掉一整張的白紙,因為字大如斗,而且還不齊整。
就這,林延也已經很滿意了,大就大吧,好歹結構完整,沒有缺筆少劃,比剛開始練習寫字的時候只能勉強看出是一個字好太多了。
念姐兒則是在一旁眼也不眨地看著林延寫字。
林延放好毛筆,用手指點著一個個字,教念姐兒念。
念姐兒用她那清脆的小嗓子跟著念了兩遍。
林延又簡單地和念姐兒解釋了這幾句話的含義,念姐兒眨巴著眼聽得很認真,腦袋一點一點的。
每天林延都會花一點時間來教念姐兒背書,然后給她做簡單的講解。
他知道古代的女子不容易,所以希望念姐兒能懂得更多,思維更開闊,以后遇到困難的時候能不去鉆牛角尖,把自己困在一間四方宅中自苦。
當然他更是知道以后念姐兒的生活幸福水平有很大部分也是由他決定的,一個可靠強大的娘家對于時下的婦人來說比什么都強。
給念姐兒講了一遍后就把剛寫完的字給念姐兒自己看。他自己也要發奮圖強了。
雖然夫子只要求寫兩遍,但林延又不是真正的小兒,更是知道這個時代一筆好字對讀書人有多重要,所以自會嚴格要求自己,于是認認真真地寫了十遍,把它們都熟記于心,最后挑出最滿意的兩張打算明天上交。
林延練習寫字時一向專心,沉浸其中,等寫完抬頭才發現念姐兒已經不在書房里了,看來是坐得不耐煩自己出去了。
念姐兒還小,林延不打算嚴格要求她如何學習認字,只想著先給她熏陶一翻。
此時書房內已經不如開始時明亮,雖然不至于昏暗,但是林延還是在洗了毛筆后拿著三字經走出書房,站在斜照的陽光中,打算在他妹妹喊他吃晚飯前再對著書本反復低聲誦讀幾次,力爭將每一個繁體字都深深刻在腦海中。
挨著林家書房一側的鄰居家當家男人姓秦。
秦家大娘此時正和大兒媳婦在院子里擇扁豆,隱隱約約聽到了幾句。雖然聽不清楚,但是還是能聽出是在念書。
秦家的大兒媳婦剛嫁到秦家一個月,對左鄰右舍還不是很了解,就好奇的問婆母:“這是誰在念書?”
秦家大娘朝著隔壁望了一會兒:“還能有誰,林家唄。林家現在只剩下延哥兒一個男丁了,聽說已經進學兩三個月了。”
秦家的大兒媳婦驚訝道:“那可是大戶人家,家里男人沒了還能將兒子送去私塾。”
這個時代,讀書可是很費錢的。
如她嫁進來的秦家,她公公在一個小商鋪做了十幾年的伙計后升了副掌柜,大半輩子才攢下一些錢在鎮外置辦了十幾畝田地。她男人從半大小子起也跟在公公身后跑腿,但是在家里置辦了十幾畝田地后就去伺候那十幾畝田地去了。如今是小叔子跟在公公身后跑腿,每個月也有一些收入。家里又沒有分家,可以說是吃穿不愁,但還是供不起一個讀書人。家里的男人和小叔子也就是當伙計的時候認得了一些常用字,不算睜眼瞎而已。她自己娘家還不如秦家呢。
秦家的大兒媳低聲問道:“這小子,叫延哥兒是吧,才進學兩三個月,他父親按說年齡也不大呀,怎么人就沒了?”
秦家大娘也壓低了聲音:“他家的男人呀,身體都不太好。聽你奶說,延哥兒的祖父從搬來這邊起就病殃殃的,聽話音是在娘胎里就沒長好,落下的病根。好不容易快三十了才生了個兒子,就是延哥兒他爹,也是從小就身體弱,三天兩頭請大夫,好不容易才養大的。”
秦家大娘說著臉上就泛起懷念之色:“雖然延哥兒他爹身子也不好,但是還是能時不時出門走動的。那張臉啊,哪家姑娘看見了都走不動道。”
秦家大兒媳眼光劃過她婆婆的臉,心里暗笑:“真的長得那么好?最后娶了誰?”
秦家大娘斜了她大兒媳一眼:“最后娶了他舅家的表妹。”說著嘆了一口氣,臉色復雜起來:“林家娘子啊,年紀比我還小三四歲,當初剛嫁過來的時候也是利利落落健健康康的小娘子,但是嫁過來后這一年年的熬,看著竟比我還老氣多了。”
秦家大兒媳不解道:“怎么說熬?他家對她不好嗎?”
秦家大娘搖搖頭,臉色晦暗不明:“自己舅家的表妹,怎么會不好。就是啊,這男人身體差,可不是要她精心照料。照料自家男人也不算什么,就是這子嗣讓人愁。”說著臉上的同情之色愈濃。
秦家大兒媳猜測道:“是不是隨了上一輩?”
“可不是。”秦家大娘抓起最后一把扁豆:“當初她嫁過來的時候我剛好生下你男人沒幾個月,還隨你奶奶去喝了他家的喜酒呢。可是等到你男人都四五歲了,你小叔子都滿月了,她才懷了第一個,可惜沒保住,三個多月的時候就流了。”
秦家大兒媳聽得聚精會神,嘴巴微張。
“過了一年,你小叔子都能跑能跳了,她又懷了第二胎。這濟世堂的齊老大夫可是三五不時的上門保胎,她婆婆就差把她供起來了,這不讓動那不讓動的,連自己的親兒子都要往后靠,好不容易生下來了,還是個兒子,但是就是沒養住,沒滿月呢就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