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延連連擺手:“我只能說盡力而為。但是夫子說今年我們縣考童生的就有四五十人個,只取前一半。府試參考的往年有三四百人,只取前五十人左右。這縣試和府試兩場考試都被取上了才能稱為童生。想要考秀才還需要參加院試,也是在府城舉行的。參加院試的人就更多了,往年的老童生,今年的新童生,少說也有四五百往上,而秀才十人中只取一人。”看著方家人一臉懵懂的表情,林延細細解釋道:“就是如果參考的人是四百人,那就只取前四十名,如果參考的是五百人,只取前五十名。”林延頓了一下,又接著說道:“縣試是三月初十進行,上午下午各考一場,一天就能考完,第三天就能出結果。如果我過了縣試,就會直接從縣里去府城參加府試。府試定在了三月二十五,也是考一天,上午下午各一場,第三天能出結果。過了府試四月初一就是院試,考兩天,初二考完,初六就能出結果了。我只能說盡力而為,實在是無法保證每場都能取上。”說著一臉的慚愧。
“盡力就好,盡力就好,取不上咱就早點回家。”方家姥姥急忙心疼地安慰他。
“就是,聽你這么一說,好家伙,這幾百號人就只取四五十個的,怪不得咱鎮里就你夫子一個秀才。”
“可不是,聽說那山北鎮倒是有好幾個……”
“縣里的秀才是不是多一點……”
“那肯定的,青天大老爺都住縣里,秀才肯定也喜歡住縣里……”
眾人七嘴八舌地議論著,方家二舅母也趁機小聲地嘀咕道:“這花了多少銀錢讀書,要是連童生都取不上豈不是虧大了,這次考不上是不是還要接著考?這得花費多少銀錢?怪不得都說窮秀才,窮秀才的,原來是這么窮的……”
二舅母也知道自己說的這話不好聽,但是不說出來她又不舒服,只能小聲地嘀咕。反正他們男的一桌女的一桌,方家姥姥輩分高和男的一桌。她小聲嘀咕最多也就被她婆母和男人瞪幾眼而已。
眾人當作沒聽到,依舊在七嘴八舌地安慰林延:“延哥兒你盡力就行,取不上就當是去長長見識了。”
“就是,你身子骨是最重要的……”
“忠哥兒偷著樂呢,能不干活還能去縣城瞧熱鬧,說不定還能去府城呢……”
“就是,要是忠哥兒你不樂意,換我去,我樂意……”武哥兒笑道。
“我,我也樂意……”孝哥兒急忙接話。
“誰說我不樂意了,我樂意得很,我肯定能把延哥兒照顧好的,奶你放心……”忠哥兒連忙表示。
“你要是照顧不好延哥兒看回來我怎么收拾你……”
眾人說笑一陣,見太陽西斜,林延急忙告辭。
借著方家一大碗青菜湯就著自帶的干糧吃飽喝足的趕車大爺也將騾車套好了,在院門口等著。
眾人簇擁著林延來到院門口,看他上了車,在方家姥姥和舅舅舅母們的殷殷囑咐中辭別。
騾車出了村口,被兩位表姐喊住了。
方寶兒和方珠兒氣喘吁吁地跑過來,方寶兒將一簇野花遞給林延:“拿回去給念姐兒玩吧。”
林延小心翼翼地雙手接過,感激地說道:“多謝兩位表姐還惦記著念姐兒。”
兩位表姐揮了揮手,跑回了小伙伴中間。
“可惜你們都比他大幾歲,都已經說親了,不然……”
“胡說什么呢,看我不撕爛你的嘴……”
少女們紅著臉笑鬧成一團。
聽不到她們說些什么的林延望著她們的打鬧彎起了嘴角。
三月初六方家三表哥方致忠就趕著騾車來了,得到了林家娘子的熱情招待。
第二天三人帶著林家娘子和李家娘子的擔憂出發了。
李世敬一臉的意氣風發,終于得償所愿了。
一路上緊趕慢趕的,連午食都是在騾車上吃的,終于在日落前趕到了橫山縣城。
“那邊那邊。”李世敬指揮著方向,“我爹前幾天來進貨的時候和橫山客棧的掌柜打過招呼了,讓他給我們留一間上房,我們三人擠擠。”
“真是多謝李伯伯了。”林延再一次感激道,收到了李世敬的白眼一枚,忍不住抿唇一笑,“好,不說了,我都記在心中。”
李世敬這才滿意地哼了一聲。
三人來到客棧,李世敬跳下騾車,讓迎上來的小伙計把騾車拉進后院放好,騾子安頓好,這才帶著兩人進了客棧大門。
客棧大堂的上座率竟然有八九層,幾乎是坐滿了人。
李世敬碎碎念到:“這到了每年考童生的時候都熱鬧得很,縣里就這么一家客棧,沒親戚投宿的就只能住這里,所以我爹就提早和掌柜的打招呼了……”
“李伯伯和客棧掌柜熟識?”林延好奇地問。
“也不算太熟,但是他們家的酒好,是從府城進的,我們家也會偶爾買上一壇子擺在鋪子里散賣出去……”
李世敬帶著兩人徑直來到柜臺前,對看到他們就揚起熱情笑容的掌柜拱拱手:“錢掌柜,山南鎮的李家鋪子前幾日和你定了一間上房可有給我們留著?”
錢掌柜一疊聲地應道:“有留著,有留著,你就是李老哥的小兒子吧,這位就是要考童生的公子了?”
林延朝錢掌柜拱手示好。
錢掌柜眼睛發亮地上下打量著林延:“這位公子俊得很呀,我當了這么多年的掌柜,還真沒見過比他更俊的了,真真是少年英才呀。”
林延淺笑道:“掌柜的過譽了。”
“那是,我也沒見過比我兄弟更俊的。”李世敬一臉的贊同和得色。
周圍坐著吃飯的人也不由地跟著點頭,幾乎都盯著林延看。
方致忠有些局促不安地抓緊了包裹,看到表弟一副淡定自若的樣子,也慢慢地放松下來。
錢掌柜親自帶著三人來到了二樓的上房:“這就是給你們留的上房了,要不是李老哥給了定錢,還未必能留下來。”
幾人進了房間,林延看著整潔干凈的房間滿意地點點頭。房間左邊一張床,中間擺放著一張小桌子和幾張椅子,右邊是一張小塌。
錢掌柜笑著說道:“你們倆身量還小,剛好兩人睡這一張床,他就睡塌上,我等下會吩咐伙計拿一條被子上來。”
“多謝掌柜了。”
“現在樓下真是人多的時候,你們趁著天光先安頓好,洗漱好,再下去吃飯,那會兒就清凈一些了。我這就讓伙計提熱水上來。”掌柜熱情地說完就出去了。
見到掌柜的出去了,方致忠松了一口氣,四處看看摸摸:“我還是頭一次住這么好的房子,看這床,這桌子,是啥木料呀,可真好看。”
林延隨意地看了幾眼,聳了聳肩:“我也不認識。”他用力地伸著腰活動了下四肢,坐了一天的騾車,可把他顛壞了。
李世敬則是將床上的被子枕頭抖了抖檢查了一下:“嗯,這被子褥子看著還算干凈。”
門口傳來敲門聲,離門最近的林延去開門,門口一個小伙計提了兩個木桶進來,每個桶里都有半桶熱水,殷勤地笑道:“客人,熱水來了,洗漱完后將水重新倒回桶里放在門口就行,稍后我再送一床被子過來。”
方致忠連忙放下手里一直拎著的兩個包裹,在屋子角落架子上找到兩個木盆拿過來:“你們倆用這個,我用這個。”
三人用自帶的布巾洗了臉,又泡了腳。方致忠將臟水又倒回木桶里把兩個水桶都提出去放在門外。
此時屋里已經暗了下來,三人出門發現客棧大堂內已經掛了好幾盞燈籠,比屋內要明亮許多。
錢掌柜看到三人下來,急忙揚起笑臉問道:“三位想吃些什么?我們小店有羊肉,有蒸饃。”
林延略微失望,還以為能聽到一長串菜名呢,結果就倆,不,一個菜?
李世敬和方致忠都看著林延,林延笑道:“就上羊肉和蒸饃吧。”
“好嘞,客人稍候……”錢掌柜拖長了聲音笑著應下。
三人隨意找了個空桌坐下,環顧四周,見大堂里人少了很多,只剩兩三桌在那里喝酒閑聊。
小伙計很快就一盆羊肉端了上來,盆上還疊著一小筐蒸饃。“客人慢用。”小伙計將蒸饃拿下放好。
林延伸手拿了一個蒸餅,向二人點頭示意:“三表哥,世敬,快吃吧。”
林延嘗了下,蒸饃比家里康娘做的有嚼勁兒,羊肉里估計加了一些大料,沒啥膻味,也比家里的美味一些。
另外兩人則是贊不絕口:“真不愧是客棧里的,就是比家里的好吃多了。”
兩人一個勁兒的夾羊肉吃,對羊肉里的野菜視而不見。
林延無奈地夾了幾筷子野菜,對兩人說道:“如今正是野菜鮮嫩的時候,野菜又可清火利肝,可多用些。”
兩人不聽,反而勸林延多吃羊肉:“野菜有啥好吃的,家里都吃夠夠的了,這羊肉真好吃啊,比家里做的香多了。”
再怎么好吃也是燉的,怎么也比不上灑了孜然的烤羊肉串,烤羊排,烤羊腿……
就著腦海里的烤全羊菜單,林延控制著自己吃了個七八分飽,剩下的被倆人包圓兒了。
林延望著倆人打了好幾個飽嗝兒的樣子表示羨慕,這才是真男人真漢子啊,痛快吃肉,可惜他這小身板兒受不起。
“幾位吃好了吧?”時刻關注著大堂里剩下的幾桌人狀態的錢掌柜舉著一個燃著的燭臺笑瞇瞇地過來,“我送幾位回房。”
“錢掌柜客氣了。”林延示意方致忠接過燭臺,“我們自己回去就行。”
“那幾位小心腳下,小伍,棉被送上去了嗎?”
“已經送了,掌柜的,爐子也已經生好送上去了。”小伙計高聲答道。
錢掌柜滿意地點點頭,微笑道:“不知幾位可需要茶葉?”
“晚上不適宜飲茶,清水即可。”林延溫聲回絕。
“若是需要茶葉,可隨時來這里取用,我們這可有不少好茶。”
“好的,多謝掌柜。”林延笑道。
方致忠小心翼翼地舉著燭臺在前面照亮,三人上了樓梯回到屋內,方致忠將燭臺放在桌子上送了一口氣,仔細地看了下燭臺:“這蠟燭還要放在這么個玩意兒上,還怪好看的咧,也不怕蠟水滴下來燙到手了。”
林延在屋里轉了一圈,找到窗戶打開透氣,望著窗外漆黑的街道,只有零星的幾盞燈火,萬籟俱寂。
“這天還冷著呢,延哥兒你小心吹了冷風著涼。”方致忠連忙過來朝外望了幾眼將窗戶合上。
李世敬剛進來又轉身出去了,這時又回來了:“你們要去茅房嗎?”
“要的。”
“不用拿那個了,路上都有燈籠。”李世敬見方致忠伸手去拿燭臺,連忙出聲制止。
倆人跟著李世敬來到茅房,不僅一路上掛著紅色的燈籠,連茅房里也有一盞。
林延憋著氣尿完就趕緊出來了,方致忠渾不在意難聞地氣味,好奇地問道:“這燈籠要掛一夜嗎?那不是要費很多蠟燭?”
“我也不知道,客棧嘛,銀子多,怎么會在意這幾根蠟燭……”
林延在外頭聽著倆人還在不緊不慢地聊天,不由得嘆了口氣,真不知道他們怎么受得了那味道。
三人回到屋內,方致忠小心的插好房門。
林延將爐子上的茶壺提起來倒了幾杯開水晾著。
“這床就是比炕要軟和。”方致忠迫不及待地躺在了榻上,發出舒服的喟嘆。
“被子夠暖和嗎?”林延關心地問道。
“夠了夠了,這天兒也不冷了。”
“延哥兒你睡里面吧,我睡外面。”李世敬整理床鋪去了。他娘可是囑咐了好幾遍,要把延哥兒照顧好了,吃好睡好,才能考好。
“我都行。你們來喝口水吧。”
“我不喝,剛那羊湯都喝飽了。”方致忠拒絕了。
“給我留一小杯就行。”
林延小口小口喝完兩小杯熱水,就褪去外衣躺在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