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位讀書人攙扶著趙夫子下了馬車就后退一步拱手作揖道:“夫子一路辛苦了。”
趙夫子瞇著眼睛笑道:“好好。這是你們兩位師兄,何通和張鈞,均已過了府試。這次來報院試。”
幾人團團見禮,林延和吳志涵也跟著韋承業嚴彥文喊何師兄張師兄。
年齡最大的何師兄扶著趙夫子和幾人溫聲道:“知道今日夫子和師弟們到來,熱水是一早就開始備著了,夫子和師弟們先去洗漱吧,房間也備好了。”
幾人跟著進了大門。這是個兩進的院子,房間不少,院子也很大,能把他們帶來的馬車和騾車全都裝下,還余不少空間。
何師兄笑吟吟地說道:“這一路風塵,夫子和師弟們肯定要大洗,我讓他們把熱水提到凈房。”
趙夫子贊同地點點頭,讓他們先自己去分配好房間,然后拿著換洗衣服去凈房。
林延和吳志涵見房間確實是富余,就選了相鄰的兩間。每間房都有一張一米五的木板床,一張一米的長塌,足夠睡三人。
方致忠瞪大眼睛四下打量:“怎么沒有炕?這冬天該怎么睡?”
李世敬猜測:“是不是城里人都不喜歡睡炕?”
“為啥?不睡炕冬天不得凍死個人?”
“三表哥你想啊,城里人錢多,肯定不缺棉被,說不定還能身子底下鋪兩層,身上蓋兩層呢。”
“肯定是這樣,嘿,真是長見識了,看看這桌子,這床,嘖嘖,比客棧的還好……”
坐了大半天馬車腰肢酸痛正在扭腰的林延無語地看著倆人一邊把包裹里的東西拿出來一邊一起嘀咕。
“林延,衣服找出來沒?去洗漱了。”吳志涵站在門口問道,身邊站著地吳七叔拿著倆人換洗的衣褲。
林延不解地問道:“這凈房有好幾個嗎?”
“不是呀,只有一個。”
“只有一個,那我等你洗好了再去,不過,”林延猶豫地看向吳志涵,“應該等趙夫子和嚴兄他們洗完了才輪到我們吧?”畢竟他們是主家。
吳志涵眨眨眼:“輪著?為什么不一起洗。”上下打量林延,“都是男的,你害羞什么?”
“一起洗?”林延懵了,“不是,一起?全部?和趙夫子?”
“對呀,我們還可以伺候趙夫子給他搓搓背。”
望著面前吳志涵一副理所當然地表情,林延腦海里電閃雷鳴,想起前世南方大學一個宿舍一個衛生間,單獨洗漱,而北方澡堂子盛行,大學生們十幾個人坦誠相見一起洗澡。他從一個南方人穿成了北方人,北方人,一群人坦誠相見一起洗澡……
吳志涵望著林延目光發直一臉蒼白地樣子,伸手拍了拍林延的肩膀:“怎么了?想什么呢?趕緊的,不要讓趙夫子他們等太久。”
林延氣若游絲:“趙夫子,再等我們?一起洗?”
“是啊,不然他們把熱水都用完了怎么辦,怎么,你不想去了?你不是最愛干凈的嗎?”吳志涵一臉懷疑地望著他。
李世敬突然笑起來:“哈哈,我明白了,延哥兒你是不是沒有和人一起洗過澡?也是,你家里就你一個男的。沒事的,走走,我給你搓背。”
李世敬一臉興奮地拿起衣服推著林延往外走。
方致忠想了一下也笑道:“還真是,延哥兒每次回姥姥家都是把熱水端到房里擦洗的,還真是沒有和我們一起在凈房里洗過。”
吳志涵調侃道:“別害羞,都是男的,怕啥?”
幾人簇擁著林延來到凈房,打開房門是一扇屏風,轉過屏風,房間正中央是兩個大大地浴桶里,已經裝滿熱水,上面飄著幾個葫蘆瓢子。桶邊放著幾張小凳子,幾個小桶,趙夫子幾人正在屏風后寬衣解帶,把脫下的衣服扔在屏風后的桌子下面,桌子上放著干凈的衣服。
林延忍不住雙手揪緊衣領,目光游移。
趙夫子一邊脫一邊招呼他們:“來了,快來洗漱。”
在一幫人都在忙著脫衣服地情況下,雙手揪著衣領一動不動的林延就很突出了。
李世敬一臉壞笑地脫下自己的外套:“要不要我幫你脫?”說著朝林延伸出雙手。
林延一臉抗拒地退后了兩步。
方致忠心疼又不解地看著林延:“延哥兒,都是男的,你怕啥?”
林延氣短:“我,就是,沒看過,那個……”
“那個啥?”
“看我,延哥兒,看多了就習慣了。”李世敬三兩下把自己脫光。
林延眼睛掃過李世敬白花花地身體,閉了閉眼。
“怎么了?”趙夫子幾人也察覺了林延的異常。
吳志涵憋笑道:“林延家里就他一個男丁,他沒有和其他男人一起,咳,過。”
林延聽到趙夫子的聲音睜開眼,入目又是三四具白花花的身體,眼神不敢游移了,死死定在趙夫子頭頂上:“趙夫子,要不你們先洗,我最后再洗。”說著就要往后退,卻被李世敬拉住。
趙夫子溫和地說道:“沒事,看不習慣你就先盯著我們的臉看。我們都不看你。”說著轉頭威嚴地看著眾人:“不許盯著林延看。”
他自己率先走到浴桶邊坐下。他的兩個學生立刻說道:“先生我給您舀水。”“我給您擦背。”
吳志涵也和吳七叔一起走過去坐好互相搓背。
李世敬也收起壞笑,一本正經道:“好了,趕緊的吧,等下水涼了小心風寒。”
見林延依舊揪著衣領目視前方一臉不為所動地樣子,憋著笑去扯林延揪著衣領的手,見林延順著他的力道放開了手,干脆就幫林延脫衣服。方致忠也憋著笑過來幫忙。
林延心里不斷地給自己鼓氣:“你現在是在北方,要習慣,不要一副好像要被那啥地樣子,都是男的,怕啥,北方就這樣,你要習慣……”可惜不管他在心里怎么給自己鼓氣,手腳依舊是抬不起來,還要按耐住想要把正在給自己脫衣服的倆人給一把推開的欲望。
春天的衣服只穿了兩層,所以林延很快就被剝光了。李世敬拿了雙木屐給他穿上,拉著他來到浴桶前,按著他坐下:“坐好,我給你舀水洗頭。”
林延坐下來,抬頭看到的是站在他前面的方致忠的胯間,一臉驚恐地閉上了眼睛。
“噗嗤……”周圍傳來幾聲忍俊不禁的嗤笑。
方致忠無奈地轉到林延的背后:“好了,你可以睜開眼了。”
一旁的趙夫子伸手摸了摸林延的頭溫和地說道:“府城有好幾個浴堂,閑暇時和好友一起去浴堂沐浴可是一件美事。里面除了可以沐浴,還有專門的人洗頭搓背。”見林延終于睜開了雙眼,眼睛濕漉漉的,臉頰通紅一副羞赧地樣子,不由得心中一軟。
“先生去過浴堂嗎?”韋承業好奇地問道。
“當然去過。”趙夫子用澡豆子搓了頭發,仰頭讓嚴彥文給他沖干凈,和眾人說起了澡堂里的事。
林延終于可以控制自己的手了,也拿著澡豆子洗頭。反正都光著了,害羞也沒用了。
慢慢地林延總算放松了下來,沖趙夫子感激地笑了笑。目光還是控制在人脖子以上。
趙夫子洗好了頭發就讓嚴彥文坐在他前面給他搓背。嚴彥文毫不忸怩地地坐在趙夫子前面,一邊自己用澡豆子搓頭發,一邊讓自己的夫子給自己搓背。
李世敬給林延搓好了背,也不讓林延幫他搓了,讓方致忠幫他。用腳指頭想也知道林延會拒絕。李世敬心里哼哼,等著吧,總有讓林延幫他搓背的一天。
七八個人很快就把兩大桶熱水用完了,也都洗好了,都披著頭發坐在院子里曬太陽。此時日頭西斜無風,正適合晾頭發。
李世敬擔心林延濕著頭發會著涼,在他身后拿著一塊干凈的布巾幫他一縷縷擦頭發。
何師兄也拿著布巾幫趙夫子擦頭發。趙夫子的發量可比他們這些少年人多多了,不擦的話太陽下山了都晾不干。
趙夫子瞇著眼睛享受學生的服侍。
其余人都懶洋洋地坐著讓太陽曬。
“這春日的太陽就是舒坦……”
“就是,不冷不熱的……”
兩刻鐘后全部人的頭發都晾干束好了,已經來看過兩回的張師兄拱手道:“夫子,晚食已經備好。”
眾人移步客廳,里面已經擺了倆張桌子。趙夫子坐在首位,左邊是年齡最大的何師兄,接著是張師兄,嚴彥文和韋承業,右邊是吳志涵和林延。眾人陪同的家屬坐另一桌。桌面上不僅有一盆常見的羊肉燉菜,還有一盤粉蒸肉,各色菜蔬。
林延用極大地意志力控制自己吞咽口水的沖動。豬肉,多少年沒吃過了?
趙夫子率先拿起一個蒸饃,伸出筷子夾了一片蒸肉:“吃吧。”
眾人這才紛紛動筷。
粉蒸肉入口的瞬間林延想流淚。這熟悉的味道,熟悉的口感。林延低頭認真干飯,唔,沒有飯,是干蒸饃,夾了兩次粉蒸肉,沒了。看來粉蒸肉最受歡迎,不用強迫自己少吃點了。畢竟太久沒有吃豬肉,林延怕吃多了自己的腸胃適應不來。
吃完飯天色已經黯淡下來,眾人各自回房休息。
第二日清晨林延從茅廁出來,一臉的神清氣爽。覺得自己嗯嗯的速度比平時快了一點兒,豬肉果然是富含脂肪潤澤肌膚腸道的首選肉類啊。
距離府試只有四天了,林延除了第一天和吳志涵出門逛了一圈,找到濟世堂拿了兩副藥外,其余時間都是在院子里看往年的童生考題,聽趙夫子分析考題,和雷打不動地練字。
趙夫子倒是挺忙地,除了時不時給他們講題外,幾乎每天都外出訪友,給他們提前聯系好作保的秀才。
第四天還沒到卯時,考生們都被喊醒了。洗漱完畢,趙夫子一一檢查他們的籍書和保書后出發去府試的考院了。
何師兄和趙師兄也起來了,送他們出門:“祝各位師弟們旗開得勝,得償所愿。”
此時街道上還一片黑暗,只能看見幾尺開外朦朧的影子。四下里靜悄悄的,吳七叔和方致忠坐在車轅上緊跟著前面趙夫子的車,巷子里響起車轍碾過石板的聲音。
林延打了個呵欠,李世敬連忙挪動身子讓出一些空間,把褥子鋪開,“延哥兒你還是先躺著吧。”
林延想到今天還有兩場考試等著,不客氣地躺了下來,雖然馬車一晃一晃地很不舒服,也好過坐著。
吳志涵也緊挨著林延躺下了:“好緊張。”
林延閉著眼:“緊張一點兒也好,能讓你精力更集中。”
“可我不是緊張一點兒,而是緊張很多啊。”
“放松,就算這次考不上,下次再來就好了。”
“也是……”
馬車慢悠悠地行駛了半個時辰后才停了下來。
車上的幾人精神一振,掀開車簾才發現外面已經天光大亮了,周圍熙熙攘攘地很是熱鬧,還有不少小販的叫賣聲:“蒸饃咧,個大頂飽的蒸饃咧……”“羊肉湯,熬了一宿的羊肉湯,公子老爺們喝上一碗熱乎乎的咧……”比縣試熱鬧多了。
幾人下了車,和趙夫子匯合。
趙夫子帶幾人來到后面跟著的騾車邊,騾車上是跟來照顧嚴彥文和韋承業的族兄。兩人將騾車上的兩個大盒子打開,里面是院子廚房半夜起來做好的蒸饃和羊湯。
幾人站著吃了早食。
吃了早食,周圍的人更多了。趙夫子叮囑他們:“我們就在外面等著,你們考完了就直接出來,中午我們就直接在馬車上休息,不回去了。”考院離他們住的小院有點距離,不值當來回跑。好在他們有兩輛馬車,可以躺下休息一下。
由于府試的人比縣試的人多多了,所以林延他們排了半個多時辰的隊伍才聽到他們橫山縣的唱名。
林延掃了一眼聽到橫山縣三個字出來排隊的人,幾乎是縣試所有被取上的人都來了。一個縣取二十人,一個府城至少有十個縣往上吧,還有往年縣試過了府試沒過的,也來考,怪不得要排這么久。還好不管是府試還是縣試,院試,都規定只能考三次,三次都不過后就不能報考了,不然所有的讀書人考不過的年年來,一茬兒一茬兒的累積到一起,考場支撐不住。
通過一樣的流程后林延進入考院。
府試的考院可比縣試的大多了,看守的衙役也更多,個個兒都一臉嚴肅,目不斜視。
林延還是先去上了廁所。
考完出來,林延臉色蒼白。府試的題目不僅比縣試的時候多,內容也更豐富,幾乎所有林延在吳家私塾里看的書都有涉及。府試都這樣了,院試不知道怎么樣,如果有超綱的題,他秀才就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