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人來到船尾,林延興致勃勃地拿著釣竿往魚鉤上捏了一小團麥粉,開始釣魚,另一支魚竿被李世敬搶到了。
方致忠坐在林延身邊仔細看了下林延和船尾的距離,發現就算林延一頭栽倒也栽不到河里才放心。他心里其實還一直記掛著那個道士的話,幾乎不會讓林延單獨呆著。
至于幾乎掛在船舷上的李世敬,方致忠只是瞄了兩眼就不管了。要是他掉下去了也能被撈起來,不怕。
等了一會兒,方致忠不安地說道:“麥粉會不會泡散了?”
林延提起來看了下,驚喜地發現竟然還在:“看,還在呢,三表哥你的面團揉得正正好。”
方致忠松了口氣,要是能釣上魚也不算白瞎了這一團面粉了。
李世敬等了好一會兒提起一看:“我這面團怎么沒了?”討好地沖方致忠笑了笑,在方致忠瞪視的目光中揪起一小塊面團掛在釣鉤上重新扔下去。
方致忠:好氣哦,這倆個敗家玩意兒。但主謀是他的秀才表弟,他不得不忍。
一刻鐘,兩刻鐘,半個時辰過去了,面團都少了一半了,連片魚鱗都沒看到。
方致忠已經沒了脾氣,算了,白瞎就白瞎了吧,表弟高興就行。
余銀過來笑道:“這要靠運氣,我以前幾天也釣不上一條,后來就不玩了。”
林延感覺手里一沉,提起魚竿,一尾巴掌大的魚被甩在了甲板上,活蹦亂跳地掙扎著。
林延大笑:“我釣到了。余二哥快請坐。你一來我就釣到了,是你帶來的運氣啊。”林延笑瞇了眼。
李世敬羨慕地看了一眼,也感覺自己的手里一沉,愣了:“我,我好像也釣到了。”
“趕緊拉上來啊?”
“怎么拉,這桿會不會斷了?……”
“不會,用力往上拉,小心魚跑了……”
幾人手忙腳亂了一番后,一條小臂長的魚被扔在了甲板上,有力的魚尾把甲板拍得啪啪響。
李世敬把手里的魚竿一扔就撲了過去:“我釣的,我釣的,好大的魚,哈哈,我釣的……”
“小心,快放桶里……”方致忠也撲過去幫忙按住,倆人被滑溜溜的魚弄得滿身狼狽,卻掩蓋不住臉上燦爛的笑容。
余銀將桶提到他們身邊,讓他們把魚放進去:“看來我這運氣確實好啊,你該怎么謝我?”
“嘿嘿……”李世敬傻笑著看著桶里游動的魚,“這魚分你一半!”他豪氣地一揮手。
余銀撇撇嘴:“我不要,接下來的一個月我們在船上吃得最多的就是魚了,我可不稀罕。”
李世敬根本聽不見他說什么了,自顧自地欣賞了一會兒自己人生中釣上來的第一條大魚,轉身重新拿起釣竿:“我還要釣大魚!”
林延眼里泛起點點笑意,將自己的魚竿讓給方致忠:“我累了,三表哥你來釣一會兒?”
方致忠連忙接過魚竿。
他們或許是遇到了魚群,接下來方致忠接連釣上兩條巴掌大的魚,李世敬釣了一條小魚,他一點兒也不嫌棄地收了。
魚群過后,他們又釣了半個時辰,毫無收獲。
但是他們都很興奮,方致忠主動每天一個雞蛋揉面團,能釣一兩個時辰。有時能釣上魚,有時沒有。所以李世敬提出多揉一個面團,被他拒絕了。
林延又回到了熟悉的作息中,每天早起練字,看幾頁書,釣一會兒魚,欣賞一會兒風景,練字,看書,歇息。
余銀心里對林延更加敬重了兩分。
兩條船順著漳河而下,很快匯入到運河中,朝江南而去。
愈接近江南,河面的船只愈多,各色大小船只讓三人看得津津有味。有船公船女不緊不慢地搖著槳清脆地喊道:“蒸餅嘞,香噴噴的蒸餅……”“飯團,咸菜飯團,好吃又飽肚……”“包子,皮薄餡兒多的大包子……”“荷花,一文錢一支……”
賣荷花的船女和林延對上目光,燦然一笑:“這位公子,要來一支嗎?”
林延的目光轉到穿女身后那籃子荷花上:“我要,唔,給我來三支。”
“好咧!”船女熟練地將小船掉頭慢慢靠近林延的船。此地水流平緩,船速不快,前面就是停靠的大碼頭了,很多船再此停留補給,林延他們的船也慢悠悠地靠向碼頭。
船女將籃子舉起來讓林延挑選。
籃子里都是半開的荷花,林延隨意抽出三支。一旁護著林延的方致忠將三個銅板遞過去。
船女接過銅板,抬頭看清了林延的面容,臉一紅,抽出一支荷花扔向林延:“公子好生俊俏,這一支是奴家送你的。”
看林延手忙腳亂地接住,她不禁輕輕一笑抬起槳在林延的船身上一推,小舟晃晃蕩蕩地飄開。
余銀一臉艷羨:“我往來三四年了,從沒有收到過船娘送的荷花。”
李世敬一臉的自豪:“誰讓我們延哥兒長得好呢。”
方致忠湊過去:“這什么荷花可真大啊,還好香,不愧一文錢一支。”
林延心情很好,笑道:“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漣而不妖,說的就是荷花了,也叫芙蓉花。它中間的蓮蓬長大后會有蓮子,聽說很好吃。”
李世敬看了幾眼就趴在船舷上:“剛那人喊什么包子?那是什么?”
林延不自覺地咽了口口水:“買幾個嘗嘗就知道了。”
幾人各式都買了一些,請余銀一起吃。
余銀也沒和他們客氣。
幾人吃得眼睛發亮:“真好吃……”“就是貴了點兒……”“這么好吃,貴一點兒也值得了……”“這里的人穿得也好,好多穿棉布的,補丁也少……”
原本余家的船是在揚州停留的,但是余銀決定他們坐的這一艘船不停,直接送林延他們去蘇州。順風順水的情況下,只需半日即可到達蘇州。
林延幾人感激不已。在蘇州碼頭分別時,余銀再三確認他們是否需要他留一兩個伙計下來幫他們尋親,被林延婉拒。
三人坐上兩艘小舟穿過擁擠的船只登上蘇州碼頭。
久違了,腳踏實地地感覺。
“我怎么覺得有點暈呢?”李世敬身子晃了幾下。
“我也覺得。”方致忠連忙穩住身子扶好林延,“延哥兒你沒事吧。”
林延也覺得晃了幾下,有點惡心想吐,不管地上的臟亂,直接一屁股坐了下來,深深地吸氣,呼氣。
正幫他們搬東西的船夫笑道:“客人是坐了老長時間的船了吧?沒事沒事,等下就好了。”
方致忠和李世敬很快就恢復了,動作嫻熟地將被拆開的騾車重新裝好,林延坐在地上抱著包裹等在一邊。
“延哥兒上車。”方致忠拉起林延,使勁兒拍了拍他屁股上沾上的灰塵,扶著他上了騾車。
擁擠的人群讓騾車寸步難行,方致忠在下面拉著騾車被擠得滿頭大汗,只能順著人流慢慢地往前挪,花了大半個時辰才挪到寬敞的官道上。
李世敬翻出草帽遞給兩人,自己也拿出一頂戴上:“怎么比在船上熱多了?”
“河面上有水汽,肯定會涼爽一點。”
“延哥兒,往哪里走?”方致忠看著周圍陌生的景色和人群,有點膽怯地咽了咽口水。
“往前走,前面就是蘇州城了。”林延抬抬下巴。一路上有不少拉貨的客商呼喝著騾子和伙計,讓他們手腳麻利點,早點排隊進城。
“這地里好多水啊。”方致忠坐在車轅上望著官道邊的水田不解地問道,“這里面種的是什么?”
“這就是水田,用來種稻米的。這些應該是剛收割過一茬兒了,正在種第二茬兒。這里面是稻米的秧苗。”林延給他們解釋。
“延哥兒你怎么知道的?”李世敬問。
“……書上有說啊。”
“還有這種書嗎?”李世敬小聲地嘀咕著,拉著林延問這問那。
蘇州城門前,幾人抬頭看了一會兒,方致忠小聲地說道:“沒有我們府城的城門氣派。”李世敬連忙點頭。
倆人不安的心踏實一點兒了,腰也挺直了一點兒。他們府城的城門可比蘇州的城門氣派多了。
排隊進了蘇州城門,立刻被一人攔住了去路:“客人是第一次來蘇州城嗎?需要引路嗎?”
林延定睛一看,是一個十多歲的半大少年,衣服雖然打了幾個補丁,但是還算整潔干凈。
李世敬好奇地問:“你是誰?怎么知道我們的第一次來?”
“給幾位客人問好。小人是看到你們頭上戴著的草帽是揚州那邊兒的款式,進了城門又四處張望,所以斗膽一猜。小人姓趙,在家排行第四,客人喚我小四就好。”半大少年雙手搭在車轅上朝他們露出討好的笑容:“小人在城門口做了兩年跑腿了,蘇州的客棧酒樓花船,吃的玩的,都熟悉,可以幫客人們跑跑腿,只需要給幾文跑腿錢就好了。”
李世敬和方致忠都看著林延。
林延觀察到城門口蹲著不少半大的少年,都在不停地打量著城門口進來的人群。一輛馬車進了城,車夫朝其中的一個少年揮手,給了他兩文錢,囑咐了他什么,那個少年點點頭拔腿就跑了,很快就消失在人群中。
林延轉過頭看向小四,見小四正一臉緊張地望著他,神情中滿是渴求,便點了點頭。
小四立刻喜笑顏開,見方致忠挪了下身子示意他上車,更加高興了,輕快地跳上車轅坐好:“客人是從哪里來的?來蘇州城是做生意還是訪親尋友?”
李世敬立刻湊上去:“我們是從太原來的,你知道太原嗎?”
小四點頭:“聽說過,那邊靠近邊關了,太原過去就大同,大同過去就是雁翎關,很多大客商都喜歡買我們蘇州的蘇錦,運到雁翎關外去賣給胡人,和他們換皮毛寶石和香料。”
李世敬大驚:“你還知道這些?”
小四挺了挺胸膛:“我也接待過不少大客商的。”
李世敬和方致忠立刻用敬佩的眼神看著他。
林延笑著問道:“這城里哪家客棧干凈又不欺生客?”
“我們蘇州城里的客棧都干凈,要是客人信得過我,我帶你們去同福客棧,那里干凈又實惠。”
“老板也是你認識的是吧?”林延失笑。
小四立刻露出靦腆地微笑,搶過方致忠手里的繩子:“客人我來引路,不知道客人要在蘇州城里住多久?如果住得久的話,還是租個小院子更加實惠。”
“怎么蘇州城里也有小河?”“這會兒都過了兩個橋了吧。”李世敬和方致忠望著和他們家鄉完全不一樣的街道大驚小怪地道。
林延沒有理會倆人,問道:“客棧一個晚上多少錢?小院子又是怎么租的?”
“客棧一個中房一錢銀子一晚,一個上房兩錢銀子,都有熱水,這騾子的草料錢另算,不過也不貴。”小四笑瞇瞇地介紹道:“若是長住,租個小院子更劃算,有些院子小一點,只需要八百文,有些院子大一些好一些,需要一兩半,要提前一次付清。”
林延沉吟了一會兒:“先去客棧吧。”此時已是下午,他們午食都沒有用,林延餓了。
“好的客人。客人還需要小子跑腿的請吩咐。”
“你們蘇州以前出過一個侯府,姓林的,你知道嗎?”
小四使勁兒的想了想,一臉的羞愧:“我們蘇州現在沒有侯府了,姓林的也有很多人家,實在是不知道客人問的是哪家祖上。”
林延嘆了一口氣,就知道沒有這么簡單就能找到人,不管了,先安頓下來吧。
小四也不在說話,專心的趕車,穿過幾個巷子和小橋,在一家客棧前停了下來:“客人,這就是同福客棧了。”高聲喊道,“小二,來客人了。”
客棧里立刻躥出一個小伙計,殷勤地上來接過韁繩:“幾位客人里面請,我幫客人把騾車拉到后院去。”
小四和小伙計交換了一個眼色,對林延抱拳道:“客人請先去休息,我回去替客人打聽一下,不管打聽不打聽得到,明兒過來回客人。”
林延露出贊賞的眼神,從荷包里掏出一小塊碎銀:“那就拜托你了小四。”
小四激動地接過碎銀,笑得見牙不見眼:“放心客人,我這就去打聽。”把他所有認識的人都問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