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致忠的手抖了一下,連忙拉住以為接到了前進信號抬起前蹄的騾子,惹得騾子重新放下前蹄,噴了一個響鼻,到底走不走?
“道長你這是什么意思?我們延哥兒的面相怎么了?”方致忠和李世敬的心提了起來。
道士半闔著眼掐算了一會兒,才張口嘆了一口氣:“這位善士生了一個好面相啊,本該能安穩一世的。”
李世敬一聽急眼了:“你這道士說清楚,什么叫本該?你敢咒我們延哥兒!”
方致忠急忙將李世敬指著道士的手壓了下去,自己從車轅上下來,伸手掏出幾個銅板塞給道士:“道長勿怪,道長是看出什么來了?”
道士拒絕了那幾個銅板:“無量天尊,這位善士天庭飽滿,眉清目秀,筆直豐隆,乃是富貴之相。”
林延淡笑道:“這位道長過譽了。”
“只可惜這印堂稍顯暗淡。”
方致忠忙問道:“道長這是什么意思?可有破解之法?”
“善士的名諱是?”
“雙木林,延年益壽的延,林延。麻煩道長給我們延哥兒好好算一算。”方致忠眼巴巴地望著道士。
道長又伸手掐算了下:“這名字極好,奇怪了,不應該啊。”
李世敬板著臉:“什么該不該的,好就行了,表哥,我們該走了。”道士多是騙人的。李世敬家開著雜貨鋪,各種消息沒少聽。
方致忠瞪了李世敬一眼,沒有理會。
道長摸了摸他頜下長須,打量了下他們騾車上的大包小包:“你們這是要出去還是回去?”
“要出去,我們要出遠門。”方致忠答道。
“去哪里?”
“江南,我們要去江南。”
道長皺眉,又伸手掐算了下:“原來如此,這位善士和南相沖,不可去啊。”
方致忠傻眼了:“道長,這,要是去了會怎么樣?”
“水生木,也可淹木。”
“淹?淹了會怎么樣?”方致忠不解地問道。
“沒過頭頂,無法呼吸。”
沒游過水但是也知道無法呼吸意味著什么的方致忠無措地看看道士,又看看林延。
林延皺眉,經歷穿越的他當然比前世多信了幾分鬼神之說:“道長,這南方也太籠統了,我往南走幾公里也是南,走幾十公里也是南,難道說我這輩子就只能往東西北走?”
“無量天尊,南方水多,不利于善士。”
林延琢磨了一下:“是水不利我?而不是南方?”
道長頓了一下:“南方水多。”
林延樂了:“這是自然的,不僅南方水多,東方也水多,這西方你要一直走,一直走,也有水多的地方,水少的地方也就是我們河流稀少的內陸而已。”
“無量天尊,善士不信,貧道也無可奈何。”道士嘆了口氣,“萬望善士保重。”
一臉惋惜的樣子。
方致忠把身上的銅板都掏出來:“道長,請道長指點破解之法。”
道士推拒:“貧道無能為力。”
李世敬咬牙將懷里的銀子都拿了出來:“求道長指點迷津。”
見到道士依然不為所動地推了,倆人急得看向林延。
林延想了想,鄭重地問道:“我這輩子都無法南下了嗎?”
道士但笑不語。
林延深深地看了道士一眼:“多謝道士告知。”沖李世敬和方致忠點點頭,“我們走。”
“去哪兒?”
“我們還去江南嗎?”
“當然要去,雖說生死有命富貴在天,但是又說我命由我不由天。”林延一臉的無所謂,“既然知道南方和水不利于我,我小心點兒就是了。總不能因噎廢食。”
方致忠拉著韁繩,臉上都是擔憂疑慮:“延哥兒,這要是有個萬一,你可是林家唯一的根兒了,沒有你姑母怎么活?”
“我相信我自己。走吧。”
方致忠依然站著不動,看向道士,目露祈求:“道長,真的沒有破解之法了嗎?”
道長看著林延依舊一臉淡然的樣子,嘆道:“這南方你是非去不可嗎?”
“是的。”
“罷了罷了,剛你們幫了貧道一把,貧道若是不回報一番可要道心不穩了。”道士又皺眉掐指算了一會兒,“可以等幾年后再去。”上下打量了林延:“苗木稚嫩易折,成木才可參天。”
方致忠立刻松了一口氣:“多謝道長。”轉頭看向林延,“延哥兒,要不我們過幾年再去。”
“過幾年?”
“……過兩三年,三四年?”方致忠不確定地看向道士。
道士:“……至少是四五年,此去江南需要一兩個月,難免有意外,善士不如成親生子后再去也不遲。”
方致忠連連點頭:“對,要不先回去成親生子?”
林延仔細打量道士。道士眨了下眼,垂眸避開林延明亮的目光,不動神色。
“讀書猶如逆水行舟不進則退,成親了如何還能專心讀書?”林延搖搖頭,“多謝道長的這番話,我此去江南一定會時時留意的。”
道士恨鐵不成鋼地望著他:“癡兒癡兒,竟要一意孤行讓親人痛不欲生嗎?”
林延突然笑了,如灼灼曜日:“我相信老天爺會保佑我的。畢竟我曾在鬼門關外游蕩,老天爺既把我送回來了,就不會輕易把我送走。道長你說是不是?”
道長一臉震驚地看向林延,幾息后突然大笑幾聲,帶著幾分不甘和認命,搖頭晃腦地轉身離去:“世人都說神仙好,只有功名忘不了,古今將相今何在,荒冢一堆草沒了。世人都說神仙好,只有金銀忘不了……”
看著道士邊走邊唱,一瘸一拐的樣子,林延詫異地想,這還是個跛足道人。心里一動,他唱的詞,什么好啊了啊的,有點兒熟悉啊。
“延哥兒,我們真的還要去江南嗎?”方致忠和李世敬都是一臉的擔憂。
林延回過神,認真地點頭:“大丈夫豈能因為幾句莫名其妙的話就輕易更改。”
“可要是那個道士說的是真的呢?他都沒有收我們錢!”所以應該不是騙我們的。
“你們是相信我,還是相信那個道士。”
李世敬脫口而出:“當然是相信你了。”
方致忠眼神游移不定:“我也相信你,但是那個道士,他沒有收錢啊,所以應該不是騙人的……”
“好了。”林延一錘定音,“我相信我自己,你們也只需要相信我就好。”
倆人望著林延直視他們的堅定的眼神,最終還是點了點頭。
“那就對了。”林延滿意地點頭,“我也相信你們能照顧好我。”
李世敬不加思索地拍了拍自己的胸膛:“延哥兒你放心,誰也別想越過我傷害你。”
方致忠愣了一下,不滿地斜了李世敬一眼:“我不比你可靠?”
李世敬立刻討好地笑道:“表哥當然也很可靠。我們倆個一定能照顧好延哥兒。”
“那你們還怕什么呢?還不上車?走了。”林延大手一揮。
“走,走。”李世敬和方致忠相視一笑,放松下來。
大彩布莊的小伙計見三個男的站在布莊門口上下打量,就是不進來,心里雖然嘀咕,但還是揚起熱情的笑臉:“幾位客人里面請,不知客人想要什么布料?我們大彩布莊上至江南的綢緞,蜀州的蜀錦,下至便宜實惠的棉布麻布,應有盡有。”
林延急忙客氣地說道:“我們不買布料,是來找你們陳掌柜的。”
小伙計愣了一下,打量了一下幾人,目光放在林延的臉上:“你們是橫山縣來的?”
“正是。”
小伙計把幾人往門店后門領:“幾位請這里來,我們掌柜的在二樓呢。”
穿過門店,走進后門,里面是一個小院子,小伙計讓幾人在院子中央的桌子旁坐下,給他們拎來一壺茶水和幾個杯子:“幾位稍候,我這就去喊我們掌柜的下來。”
李世敬自己先倒了一杯茶,一口氣喝光了:“渴死我了。”
方致忠有點束手束腳的四處看了一下:“怎么這個伙計知道我們是橫山來的?”
李世敬不以為意,給其他杯子也斟滿茶水:“肯定是吳夫子的堂兄給陳掌柜捎了信。”
林延端坐著捧起茶杯小口喝茶,點點頭。
不多一會兒,一位身著深色長袍面色白胖的中年男子從后門邊的樓梯口走了出來,人沒到跟前就先聽到熱情的笑聲:“這位就是吳兄信中提到的林秀才吧。怠慢了怠慢了。”
三人急忙站起來,林延拱拱手:“在下林延,有事需要麻煩陳掌柜了。”
“快請坐,請坐。”陳掌柜一疊聲地讓他們坐下,親自提起茶壺給他們喝空的杯子里重新斟滿茶水,“不是什么好茶,請隨意,隨意。”
幾人又是一陣客套。
陳掌柜坐下后仔細打量了林延,點頭贊道:“聽說林秀才還不滿十四?真真是少年英才啊。”
林延照例謙虛了幾句。
“吳兄說你想去蘇州尋親?”
“是的,吳二伯說陳掌柜的大彩布莊有自己的商隊往來于江南和府城,對江南很是熟悉。”
陳掌柜微微一笑:“我們大彩布莊也算是府城里有名有姓的,不僅在府城有好幾家布莊,京城,江南也有我們的布莊。”
“難怪能擁有自己的商隊。”
“就是不湊巧,我們的商隊還沒有從關外回來,不知林秀才可否等上一些時候?”
“貴商隊還走關外?”
“關外的皮毛在京城和江南都很受歡迎。”
林延恍然大悟:“將關外的皮毛運去京城和江南,將江南的布料運來京城和關外,如此往來,怪不得大彩布莊能做大。”
陳掌柜發出舒心地笑聲:“林秀才還通這些庶務?”
“讀書也不能兩耳不聞窗外事。不知貴商隊什么時候回來?”
“按慣例最晚不超過一個月就會回到府城。”
林延低頭沉思了一會兒問道:“貴商隊是將皮毛運去京城后再下江南?”
陳掌柜點頭:“是的。”
“那要去江南就一定要取道京城嗎?”
“去江南的路千千萬,沒有一定要經過京城的。”
“那最快去江南的路是如何走的?”林延一臉的靦腆:“我們打算盡快到蘇州。”
陳掌柜思索了一會兒后一臉的歉意:“我們商隊從來就只走這一條路,到了京城后順運河而下,順風順水,不需一個月就可到達江南。”
“運河?”林延心中一動,難道是著名的京杭大運河?“必須要去京城才能坐船而下嗎?我們太原這么大,就沒有河流可通運河的嗎?”
只恨在古代,地圖是屬于朝廷的戰略物資,每個衙門也只有自己本縣的地圖,平民百姓別說看了,問一句衙門都以為你是別國的奸細。
陳掌柜搖搖頭:“這我就不清楚了。”見林延面露失望,陳掌柜不忍地又仔細的想了想,忽然喊來小伙計:“小六,你去余氏糧鋪找一下余五掌柜,問他們家去江南運米的糧隊是不是取道京城。”
小伙計應下出去了。
陳掌柜和林延解釋道:“這余氏糧鋪的好米大部分是江南運來的。”
林延一臉的感激:“真是多虧陳掌柜費心了。”
陳掌柜笑瞇瞇地說道:“能幫上林秀才的忙是小人的榮幸。我們東家三少爺也是今年剛考上的秀才,說不定你們在秀才宴上還見過禮呢。”
“不知道你們東家是?”
陳掌柜一抱拳:“我們東家是太原陳家。我們三少爺名諱德明。”
林延嘴角抽搐,古代的世界也這么小么:“原來是陳兄,見過,見過,秀才宴上知府大人對陳兄很是親熱。”
陳掌柜面露一絲傲氣:“知府大人和我們陳家有親,對我們陳家多有照料。”
林延恭維道:“陳家不愧是太原世家,秋園可是讓我這鄉下來的小子大開眼界。陳兄也是青年才俊,不墮家風。”
“林秀才也不必自謙,能在這個年紀考上秀才的可沒有幾人……”
陳掌柜有心替自己的三少爺拉攏一下林延,又怕自己自作主張讓少爺不高興,所以言談雖然溫和,卻沒有過分熱情。
林延更是擔心陳掌柜提出要告訴陳德明,讓陳德明再纏上來,所以言語中盡是恭維陳家家大業大,沒想到陳掌柜是出自陳家,此番得到陳家的幫助,感激萬分。只是此番來得匆忙,沒有備好禮物,以后有機會一定會好好答謝陳三少。
這次沒準備好,所以就不見面了,下次再說吧。林延無比希望陳掌柜能懂他的言下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