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人出了計牙人家,李世敬率先低聲喊了起來:“哈哈,沒想到你親戚當著大官兒,不枉我們走這一趟。”
“就是就是,以后你讀書就不用發愁了。”方致忠也喜上眉梢,當官兒的都有錢啊。
“我們現在就去揚州?揚州離蘇州也只有半天的水路,就是不知道去哪里坐船……”李世敬恨不能馬上就到揚州上門認親。
“恭喜客人賀喜客人了。”小四笑瞇瞇地說道:“去揚州的船多著呢,不知客人是要坐小船還是大船?”
“對啊,有你在呢。”李世敬聽見了急忙說道:“我們要坐大船,我們還有一輛騾車呢,船要能裝得上我們的騾子和板車的。”
“若是客人著急,我們現在就回去和客棧結賬去碼頭,我知道哪里可以問到船。如今天還早著呢,肯定還有船,天黑前指定能到揚州。”
“好,那我們就回去結賬,去揚州。”林延也想盡快去揚州。不知道老天爺給他安排了什么親戚,好不好相處,應該不會把他當成是上門打秋風的窮親戚應付吧。不管了,就算是被當成是窮親戚也得上門啊,當官兒的都有錢,多多少少能資助他一點兒吧。他不貪心,百八十兩的夠他上府學就行。
趙四幫著他們找好了船,笑瞇瞇地跟他們告別。
林延遞給他一小塊銀子:“我們能這么順利多虧了你。”
“多謝客人,多謝,下次來蘇州一定還要找小四啊。”沒想到還有這么多打賞的趙四兒笑得見牙不見眼。這么多打賞頂得上他平時兩個月的收入了,可以給他娘買幾副好藥,讓他娘好受一點兒。
一大早就站在巡鹽御史衙門前的幾人躊躇不前。
這衙門看著很威嚴,守著門口的兵丁看著很兇。
進出的人很少。
林延一拍自己的腦袋,都怪他太激動,忘了衙門只是一個辦公的地方,不適合找人,拉著倆人轉身就走。
他來到離衙門最近的酒樓門口,給正在開門的小二塞了一小塊碎銀:“不知道巡鹽御史是住在哪里?”
一大早就有意外之財送上門的小二笑瞇了眼:“御史大人就住在巡鹽御史衙門的后院里,從那邊那條街拐過去,第一個大門就是衙門后院的大門。”上下打量了林延幾人一眼,“你們想要找人,最好是多走幾步,拐個彎敲小門。”
“多謝了。”
按著店小二的指點,林延三人繞過大門,走了半刻鐘才看到墻上有一個小門。李世敬和方致忠一致看向林延。
林延……
怎么辦,想到說不定要被人一臉鄙夷的上下打量,林延忽然邁不開步子了。這么大的官兒,一個小小的秀才應該還不被放在眼里。哎,錢難賺,屎難吃。林延在他的自尊心和一百兩銀子之間搖擺不定。
李世敬和方致忠看林延站住不動,一臉的思量,對視了一眼,李世敬先開口了:“要不我上去敲門?”
“去吧!”林延一口應下。
李世敬……
“這可是你親戚家。”看林延只是睜大清澈的雙眼看著他,李世敬運了運氣,來到小門前,剛想舉手拍門,又停住了。這可是一個大官兒的家啊。心中涌起了一股子膽怯,抖著手輕輕地敲了一下。
林延和方致忠……
“敲大聲點兒。”
你怎么不自己來??!!內心咆哮著的李世敬無奈地看了林延一眼,清了清嗓子,舉手,輕輕地敲了兩下。
……
等了好一會兒沒人來應門的三人面面相覷。
林延突然笑了,他一個現代人面對古代的大官兒竟然也不自覺地把自己放低了?
“走,去大門。”
李世敬和方致忠摸不著頭腦,但是也沒吭聲,跟在林延后面重新走回大門。
大門緊閉,莊嚴肅穆。
林延定了定神,上前拍了三下門,然后后退兩步站好。拍門聲在安靜的街道上傳揚開來,讓李世敬和方致忠的心都提了起來。
大門很快就打開了一條縫兒,一張臉從里面探出來:“誰在敲門?”看到林延后上下打量了一下,“可有拜帖?”
林延汗顏:“沒有。不知道御史大人是否在家?”
“沒有拜帖也敢上門,還不快滾!”那人瞪著眼睛呵斥了一聲,滿臉的不屑,就要關門。
林延急忙說道:“我家祖上和御史大人有親,是來尋親的……”
話音未落,大門就重新合上了。
林延傻眼了。
兩輩子第一次吃到閉門羹的林延氣得臉都紅了。這什么破親戚?話都不讓人說完?
李世敬也被氣到了,竟然敢讓他們延哥兒吃閉門羹,一時怒氣上涌,上前使勁兒的拍門:“人呢?給我出來。”
方致忠在一旁安慰林延:“別氣,別氣,他們不知道你是誰。”
門重新打開了,那人滿臉怒氣地側身出來想推開李世敬,沒推動,立刻大聲嚷道:“來人,把這幾個潑皮無賴都打出去。”
門口躥出來幾個家丁,一臉不善地看著他們。
方致忠連忙把林延護在身后,李世敬指著他們大罵道:“誰是潑皮無賴,你才是潑皮無賴,我們延哥兒可是堂堂秀才,碰掉他一根頭發絲兒我都不會放過你。”
那人愣了一下,隨后一臉的不屑:“秀才怎么了,堂堂秀才怎么這么不知禮,上門連個拜帖都沒有?”
“沒有那什么拜帖怎么了?就不能走親戚了?”李世敬嚷著,“你們家大人就是這么對待親戚的嗎?把親戚當成是潑皮無賴?”
“親戚,什么親戚?”那人一臉的不信,“我們家大人出身高貴,親戚哪一個不是達官顯貴。”說著一臉鄙夷地看著他。
“皇帝還有三門窮親戚呢。”李世敬可不怕他,“就問你們家大人在不在?要不要認這個親戚。”
“……等著吧,我會稟告大人的。”說著轉身回去了,幾個家丁跟著進去把大門合上了。
這就完了?李世敬沖著大門運氣,轉頭問林延,“還要不要敲門?”
“閻王好過,小鬼難纏。”林延喃喃地說道,對那人心生戾氣。手下這樣,親戚的人品堪憂啊。“我們走。”
三人轉身離開。
李世敬問:“現在怎么辦?等著你親戚來找你嗎?”
方致忠想了想:“不對啊,那人也沒問我們住哪個客棧,叫什么,要怎么找?”
林延神色冷淡:“那人肯定不會稟告給我那親戚大人的。”
李世敬急了,停下腳步:“那怎么辦?”
“先回去吧。”
三人回到了客棧,林延招來店小二,塞給他幾個銅板:“我和你打聽點兒事。”
店小二利落地將銅板塞進懷里,熱情地笑道:“客人您盡管問。”
“這揚州巡鹽御史大人是個什么樣的人?”
店小二的臉抽搐了一下,笑容僵在臉上:“客人,這,小人沒有這個榮幸能見過御史大人啊。”
“那他是個什么樣的官兒?”
“大官兒,是江南數得著的大官兒。”這個店小二就知道了,“所有的大鹽商都要巴結的大官兒,聽說他跺一跺腳,江南就要震三震。”
李世敬和方致忠都張大了嘴巴。
林延無語,想了下干脆直接問道:“我想見一見他,不知道哪里可以見到。”
店小二的笑容快掛不住了:“客人,您想要上門拜見,就去門口遞拜帖啊,他要是想見你,自然會有人上門來通知你。”
林延有點尷尬:“我們沒有拜帖。”
店小二的笑容消失了:“客人是讀書人吧,讀書人不是都有拜帖的嗎?”
“我是讀書人,但是我們家窮,沒有這個東西。”
店小二和林延面面相覷。
店小二揚起一抹假笑:“客人說笑了,就我所知,這達官顯貴上門之前都要先遞拜帖的,又不是我們小老百姓,招呼都不打就可以上門。”
林延眨了眨眼:“我就是小老百姓,然后想找這個大官兒認個親,該怎么才能見到他?”
認親?和巡鹽御史?店小二腦海里立刻閃過窮親戚上門認親打秋風被富貴親戚嫌棄嘲諷的畫面。
店小二抬手摸了摸胸前的那幾個銅板,努力地想了下:“讓門子給你傳話?”
“那個門子看不起我們,不會給我們傳話。”
店小二想哭了,這幾個銅板怎么這么難賺:“是不是客人沒給門子塞錢?”
林延哼了一聲:“他不對我客氣一點兒就算了,還想我給他塞錢?”
“那個門子忒可惡了。”李世敬忿忿不平地把他們的遭遇講了一遍。
店小二同情地看著他們:“你們這是碰上難說話的了。”
“那這御史大人就只有這一個門子嗎?”
“客人說笑了,這么大的官兒,門子肯定有好幾個輪班的啊。要不你們晚些時候再去試一下?”
林延無奈:“看來只能這樣了。”
“那客人您忙,小的就不打擾了。”店小二如釋重負般地點頭哈腰走了。
半下午,李世敬主動請纓:“延哥兒你就不要去了,萬一還是這個門子,豈不是讓他看你笑話?”
“萬一他們打你怎么辦?”林延不放心。
“我語氣好點兒就行,平白無故的他們總不會見人就打吧。”李世敬很有信心,“你的秀才名號還是很管用的,你看早上那個人不是嚷著要打我們嗎?一聽你是秀才就慫了。”
林延想了下,他也確實不想再去自取其辱:“你不怕他們笑話嗎?”
李世敬:“小爺我怕他們笑啥,只要你那親戚見到你,還不會替我們收拾那個人?”他們延哥兒可是人見人愛的,只有那眼瞎的才會看不上。能做這么大的官兒的肯定不是個眼瞎的。
林延見李世敬一副等著跟人秋后算賬的囂張樣子,笑了:“好,那讓表哥陪你去吧。”
方致忠卻不同意:“敬哥兒一個人去就行了,我陪著你。”他可不敢放林延一個人獨自呆著。
李世敬也不敢:“我一個人就行,你放心。”
“我曾祖祖父的名諱都記住了?”
李世敬點點頭:“放心吧。”
御史府衙后院大門前,李世敬徘徊了一刻鐘,見大門口靜悄悄地沒有一個人進出,心里嘀咕,延哥兒的親戚真奇怪,都不出門的嗎?定了定神,給自己打氣,別慫,別給延哥兒丟臉。上前使勁兒拍了三下門,退后兩步等著。
“誰啊。”門打開了,一張臉探了出來。
李世敬一看樂了,不是早上的那個惡仆,立刻恭敬地拱手道:“在下李世敬,是來找御史大人認親的。”
那人側身出來,上下打量了他幾眼:“李?我們林家好像沒有姓李的親戚。”
見那人態度好,李世敬松了口氣,笑道:“不是我要和御史大人認親,是我的好兄弟林延,他曾祖父名諱威,祖父名諱晏。他曾祖母是帶著他祖父從大同逃難到了太原。”
那人被這關系搞得有點懵:“你那兄弟和我們家大人是什么關系?”
“我家兄弟的曾祖父和你們家大人的祖父是同一個人,祖父和你們家大人的爹是親兄弟,父親和你們大人是堂兄弟,所以我家兄弟應該喊你們家大人堂伯父或是堂叔父。”一口氣說完的李世敬心里給自己點了個贊。
“我是林家的世仆,從沒有聽說我們家大人還有堂兄弟。”
“那不是那會兒打仗,我兄弟曾祖父戰死了嗎?曾祖母就帶著他祖父逃難去了。”
“胡說八道,”那人怒了,“你曾祖母逃難了,我們大人這一支又是從哪兒冒出來的。”
“我忘了說了,我兄弟曾祖母是他曾祖父續娶的,前頭生的那個就是你們大人這一支。”
那人不知道他該信不該信,萬一不是,他報上去肯定要被臭罵一頓。
李世敬見了急忙說道:“我們延哥兒如今是個秀才,怎么會去騙你們大人?是不是的,你去稟告你們大人一聲,他自然就會知道。”咬了咬牙,掏出一小塊碎銀塞給他:“可別誤了我們延哥兒認祖歸宗啊。”
“秀才?”那人見李世敬說得言之鑿鑿,看著手里的碎銀,“你等著。”
李世敬等了一刻鐘,心里嘀咕:“該不會是騙我銀錢的吧,那起碼兩錢銀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