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公子。當然如果公子想要在別的地方用午食,比如說這山頂的亭子里,藕池邊上,也是可以的,只需要吩咐一聲。”
林延想了一下:“那就藕池邊上吧。”山頂的風有點大,雖然這大夏天的吹得很舒服,但是邊吹風邊吃飯就不好了。
“好的公子。”跟在林延身后下到山腳的吳東左右看看,喊過一個小廝,讓他去安排,自己又繼續跟在林延身后。
林延確定了不是自己的錯覺,放慢腳步等吳東跟上來后問:“我們身后是不是還跟著幾個人?”
聽到這話的李世敬和方致忠都嚇得回過頭去看。
吳東連忙解釋道:“按理說公子身邊應該至少跟著兩個人的,但是公子既然不喜歡讓他們貼身跟著,他們就只能遠遠地跟從,免得公子有事找不到人。”畢竟這園子還挺大的。
見林延皺起眉頭不太高興地樣子,吳東一臉可憐兮兮地問:“公子連他們遠遠跟著也不喜歡嗎?可是公子逛園子,他們要是等在角落里嚇到了公子怎么辦?”園子里沒有人伺候是不行的。
“……他們沒有別的事情要做了嗎?”就等著聽他的吩咐?
吳東不解:“他們的事情就是要伺候公子,伺候客人啊。”
……反正他現在是客人,這些小廝都是林伯父家的,客隨主便。林延也不去糾結了。
林延循著記憶來到了藕池,發現那里已經站著兩排侍女,藕池旁亭子里的石桌上也鋪好了素色的桌布,石凳上放上了軟墊。
林延有點后悔,覺得好像有點興師動眾了。他還以為只需要把飯菜端到石桌上就可以了。但是這時候后悔也晚了,他只能不動聲色地過去坐下,洗手,舉起筷子的時候瞥見吳東還站在亭子外候著,放下筷子沖吳東擺手:“你也去吃午食吧。還有她們,你把她們帶走吧,兩刻鐘后再過來。”
吳東笑著應下,先讓所有人都退下,朝林延拱手道:“多謝公子體貼。我留下倆人遠遠伺候著,不礙公子的眼,公子有事喚一聲他們就能聽見。”
林延點點頭,不杵在他面前就行。
見吳東也走了,李世敬和方致忠都松了一口氣,這才自在起來。
李世敬夾起一塊肉舉到眼前打量了一下,又打量了一下盤子里剩下的肉:“這是雞肉吧,怎么沒有骨頭?”
方致忠夾起一塊放進嘴里咀嚼了下,眼睛微亮,急忙給林延夾了一塊:“又嫩又香,延哥兒你嘗嘗。”
李世敬把雞肉吃了,又夾了一小條面粉裹著的炸物放嘴里咬了一口:“唔,這里面是小魚,又香又脆,一點兒刺都沒有。這上面淋的是什么?”李世敬嘗了一口淋著的醬汁,皺了皺眉,“這啥味啊,又酸又甜的,還不如干吃這炸小魚呢。”
方致忠一邊忙著咀嚼一邊點頭贊同。
林延無語,想出聲解釋,又一想,算了,個人口味不同,不能強求,所以干脆就沒有說話,默默干飯。
“還是這樣吃自在,旁邊圍著一群人,我連話都不敢多說。”方致忠咽下一口湯,舒了一口氣。
“就是。”李世敬嘖嘖稱奇,“昨晚我就想說了,這富貴人家就是不一般,連菜都切得這么好看,還有雕花兒。”
“可不是,雕這個的功夫都能炒幾盤子菜了吧,你說他們廚房有多少人啊。”
“少說也得三四個啊,你看我們早食吃的,嘿,包子餛飩面條白粥,包子還有好幾個口味,配粥的小菜也有七八種。沒三四個能整得出來?”
“我覺得你說少了,三四個廚子除非一晚上不睡覺才能整出來。”好歹進過幾次廚房的方致忠一邊吃一邊琢磨,“三四個廚子,起碼配上三四個小工吧,洗菜洗碗啥的總不能廚子一個人干了吧。”
“那得八九個人了吧,就廚房里就有這么些人,還有那些,咳咳,端菜上菜的,”李世敬和林延求證,“侍女是吧。”
林延點了點頭。
李世敬壓低聲音:“我都沒敢仔細看,但怎么也有十幾個了吧。”
方致忠也跟著壓低聲音:“可不是,我也只敢偷看了幾眼,一個個要身段有身段,長得還不差,比我媳婦還好些……”
李世敬噴笑:“小心我告訴我三嫂子……”
“切,我怕她……”
“三表哥,她們再好也是我伯父家的侍女,你可不能口花花。”林延慢悠悠地說道,“別做出對不起我三嫂子的事情,也是丟我的臉。”
“嘿,那哪能。”方致忠一擺頭,“我可不是那起子輕浮浪子沒良心的。”
“對,咱們要端著一點兒,別讓延哥兒在他伯父面前丟臉。”李世敬眼睛往周圍滴溜溜轉了一圈,“看看這家業,咱要幫著點延哥兒,他林伯父高興了指定能多分給他一點兒……”
“咳,咳……”林延被嗆到了,趕緊喝了一口湯,臉上泛紅,“有些事,心里知道就行,不能說出來,明白嗎?”
“明白了,明白了。”倆人擠眉弄眼,“來,吃菜,吃菜。多虧了延哥兒我們才能吃到這么些好菜……”
“吃都堵不上你們的嘴了。”林延用筷子指指他們。
“堵住了,堵住了……”
“對,哈哈……”
“公子,要不我還是找個姐姐來幫你戴吧。”吳東手忙腳亂地給林延穿好衣服,對著一托盤琳瑯滿目的飾品犯了難。
林延難得的額頭冒了汗。今天林伯父要帶他回蘇州林家族地祭祖,昨晚就把今天要穿的衣裳拿來了。衣裳好穿,就是這頭冠啊玉墜啊荷包啊什么的,讓林延和吳東都無從下手。李世敬和方致忠都只敢摸一摸,看一看。
“這些不戴也行吧。”
“這可是老爺給您準備的,說您今天第一次在族人面前露臉,務必要打扮一翻,顯得鄭重。”吳東面露祈求。要是公子不戴上,事后別說老爺了,他爹頭一個饒不了他。
林延只好妥協:“那你幫我找一個穩重一點兒的。”
“哎,綠柳姐姐可是得過夫人贊賞的,我去找她。”吳東趕緊出門找人了。
李世敬和方致忠也是穿戴一新,正站在鏡子面前孤芳自賞。
“這大鏡子,可真亮堂。”
“可不是,頭一次見把你嚇得都跳起來了。”方致忠嘲笑道。
李世敬不服氣地瞪了他一眼:“你不也是?是吧延哥兒。”
方致忠不解地問林延:“延哥兒你也是第一次見這么亮堂的鏡子吧,怎么好像一點兒也不驚訝?”
“我打小就沒見他被什么東西嚇到過,夫子說了,這叫什么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說咱延哥兒以后是個做大事的……”李世敬倒不好奇這一點兒,“沒想到我李世敬穿這么一身還挺像個有錢人的少爺……”
“可不,我也像。我要是穿這一身回去,我娘我媳婦估計都不敢認我了……”
“我娘肯定也不敢認……”
林延端坐著,沒有理會正在臭美的倆人,只是在想,這鏡子是舶來品,證明西方的科技已經開始發展工業革命了,就是不知道發展到哪一步了……
吳東很快就把人帶進來:“公子,這就是綠柳姐姐。”
一名二十左右面皮白凈的侍女盈盈下蹲:“奴婢綠柳,見過公子。”
林延驚訝地打量了一下她,不解地問:“吳東,綠柳好像比你小吧。”
吳東:“是的,綠柳比小的小四歲。”
“奴婢今年二十了。”綠柳依舊福著腰,恭敬地答道。
“你先起來。”林延讓綠柳起來,問吳東,“那你怎么喊他姐姐?”
“綠柳當初是夫人身邊的一等丫鬟,我們這些人都稱一聲姐姐。”
林延明白了,他站起來讓綠柳幫他戴上那些飾品。
綠柳又福了福身子,這才靠近林延,幫他掛上三個玉佩,一個香囊,戴上一個項圈,兩個戒指,又示意林延坐下,給他重新梳了頭發,戴上發冠。然后讓林延起身,她上下瞧了瞧,幫林延整理了下衣服,然后后退福了福身子:“公子,好了。”
林延瞅著鏡子里的人,哪里來的翩翩佳公子哦。頭戴白玉冠,脖掛金嵌玉,腰懸青玉佩,手指上的戒指寶石閃得人眼花,這一看就是一只很好下手的小肥羊。林延被自己逗樂了,笑了一下,頓時讓吳東看直了眼。綠柳也紅著臉低下頭。
吳東連忙夸道:“我們公子真是那什么面如冠玉,貌比潘安啊。”
李世敬和方致忠也連連夸贊。
林延笑道:“你又沒見過潘安,怎么知道的?”
“小的是沒見過,但是小的也沒見過比公子更俊的了。”吳東壓低了聲音,“滿揚州蘇州的世家公子都比不上。”
“你都見過那些公子?”
“可不是,我們老爺雖然官位不顯,但可是探花出身。”吳東壓低聲音,“多少世家老爺帶著他們公子來拜訪老爺,還有知府,同知,司馬這些官老爺帶著他們兒子來拜訪的。就是我們老爺生性淡薄,不喜歡與人深交,所以都沒啥來往。”
林延挑挑眉:“林伯父自然有他的道理。”畢竟巡鹽御史可是個肥差,與人來往多了一不小心就被懷疑是要結黨營私。
“小的一時嘴快,公子你可別往心里去。”吳東連忙打了自己一個嘴巴子。議論主人可是作為下人的大忌,他今天怎么就禿嚕了這么一句?吳東嘀咕著,偷瞄了林延一眼。
林延面色淡淡:“好了,我們走吧。”
林如海在前堂等著,見林延快步走近,滿意地點了點頭。就是身子單薄稍顯稚嫩了一些,林如海琢磨著回來后讓請王老大夫來給延哥兒調理調理,就是他不太好請……
林家族地在蘇州城東,兩條巷子住著的大都姓林,巷子叫林家巷。
他們坐的船直接開到了離巷子最近的碼頭,已經有不少人提前在此等候。
上了岸,來迎接他們的是現任族長的大孫子林安,恭敬地上前一揖:“四堂伯。”和林延見了禮,“七堂弟。”
林延急忙還禮:“二堂兄。”
另又有幾名堂伯堂兄弟相互見禮,簇擁著林如海和林延來到林家祠堂。
祠堂前院圍坐著的各家戶主只有十幾人,其中只有三四人和族長一般已經年近花甲,其余都是三四十左右,身后跟著一二子侄,足已見林家確實不是人丁長壽興旺之家。
族長面容蒼老,眼神依舊清澈明亮:“好,好,我們林家又多了一支,延哥兒小小年紀就考上了秀才,說不得咱們又要出一個探花郎啊。”
落座的眾人皆是欣慰地微笑附和。
林如海謙虛道:“他還小呢,身子骨也不好,可不敢太壓著他。”
“對,對,先養好了身子再說。”族長很是贊同,上下打量著站在房間中央的林延,見他一直不卑不亢,面色沉穩,不禁點了點頭,“好,好,開祠堂。”
看過了林延帶來的籍書和書信的眾人沒有任何意見。
祠堂打開,林延面色肅然地上前對著一眾祖宗牌位三叩九拜。
站在他身后的族長輕聲對林如海說道:“既然認了他,那他就是與你血緣最親近的一支了,你是否要帶他在身邊讀書?”
林如海點點頭:“我這輩子注定是沒有親生子了,正好他父親也沒了,我這做伯父的自然要帶在身邊。”
族長贊同地點點頭:“你也這個年紀了,有一個親近的后輩在身邊也好,你可要好好培養。”
林如海心中突然多一股暖流,流淌過他干涸多年的心田,讓他的心臟重新煥發一絲生機:“我會的。”
族長見林如海這幾年神色淡淡的臉上仿佛多了幾分光彩,心里不禁點點頭,即使不是自己的親生子,但是有了侄子也算是有后了,有了念想。這人啊,沒了念想,活著都沒意思。現在好了,有了念想,活著才有滋味。
林如海這一支一直是林家最有出息的一支。自從林如海年過四十而一直無子后他就一直在憂慮,就算林如海死后族里能得到不少他的產業也沒讓他高興半分。他深知族里如果沒有一個靠山,別說林如海身后的產業了,他們如今的產業說不定也會慢慢被蠶食。族里人丁少就不說了,能讀書的也沒有幾個,就是靠著林如海這一支才能在蘇州城有一席之地。能成為族長的他自然看得清看得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