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二博很快被警方拘留。除了李清茉的報警，警方還發現他近期涉及聚眾賭博、行竊、猥褻婦女未遂等多起罪行，證據確鑿。再加上他之前有私闖民宅和強奸未遂的前科，數罪并罰，王二博將在牢獄中度過漫長的歲月。

晨霧還未散盡時，李清茉就聽見宋嬸在院子里剁豬草的聲音。她握著木梳的手指頓了頓，忽然想起今天該是宋警官來送案卷的日子。鏡里映出少女匆忙綰發的模樣，發梢纏在指尖打了結，扯得耳尖微微發燙。

宋易的警用摩托車在傍晚準時停在籬笆墻外。

“小茉莉快來搭把手！”宋嬸的呼喚驚得她險些碰翻鹽罐。廚房里蒸汽繚繞，她借著攪動蛋液的聲響輕聲問：“宋警官今天還吃筍干燜肉么？”鐵勺碰著瓷碗叮咚響，倒像在給心跳打拍子。

李清茉對這個外表嚴肅、內心充滿正義感的警官充滿了好奇。宋嬸提起自己的侄子總是語氣總帶著三分炫耀。

“我那侄子，可真是了不起！”宋嬸眼中閃爍著驕傲的光芒，“他考上了政法大學，大二那年跑去當兵，還是特種兵呢！在部隊里立過功，一當就是兩年?！?/p>

李清茉盯著灶膛里躍動的火苗，恍惚看見少年的宋易背著行軍包穿過晨霧，草葉上的露水打濕他洗得發白的褲腳。

鍋鏟與鐵鍋相撞的脆響驚醒了遐思。她忍不住問：“那他后來呢？”

“后來啊，他又回學校完成了學業，畢業時還是優秀畢業生呢。”宋嬸繼續說道，“其實，他畢業后本可以去大城市發展，但他奶奶身體不好，他是奶奶一手帶大的，感情特別深，所以選擇回到咱們鄉鎮派出所，他自己也說要從基層做起?，F在是三級警督，再往上就是所長了。聽說在基層鍛煉的警察晉升得快，要是真能升上去，那就太好了?！?/p>

李清茉聽了，心中對宋警官的敬佩之情油然而生。

“你別看他在鎮上工作，他可是個厲害角色。”宋嬸越說越起勁，“他跟群眾關系特別好，工作也出色，經常得獎章。你知道為啥嗎？因為他聰明，膽子大，有勇有謀，總能找到別人發現不了的線索，解決棘手問題。”

腳步聲混著鑰匙串的輕響漫進廚房。李清茉攥著湯勺往后退了半步，后腰抵上溫熱的灶臺。深藍制服袖口擦過她挽起的碎花袖管，宋易身上帶著四月槐花的清苦味。“小心燙?！彼舆^她手里搖晃的湯碗，虎口處有道淡粉色的舊疤，像落在雪地上的梅花瓣。

李清茉抬頭，目光與宋易相遇，心中不由得一陣悸動。

為了打破沉默，宋易開口問道：“清茉，你快上大學了吧？”

“成績出來了，我報考了青州大學，正在等錄取通知書。”李清茉回答。

“平時在家都做些什么？”

“寫字、畫畫、讀書?！?/p>

“看什么書？”

“主要是商業方面的，我報了商學院的經濟學專業。哦，最近朋友梁芳推薦我看偵探推理小說，比如阿加莎·克里斯蒂的《無人生還》、《尼羅河上的慘案》、《東方快車謀殺案》，這個系列的我都在看。”

“菜都炒好了，吃飯啦！快去洗手。”宋嬸笑著招呼道，“小易，你看你姑父和你弟都出去打工了，平時家里冷清得很。你們倆能來陪我吃飯，家里就熱鬧多了?？熳拢瑖L嘗我做的菜?！?/p>

飯桌上，宋嬸忽然提起：“小易啊，上次聽你媽媽說，給你介紹了個剛大學畢業的小姑娘相親，聽說長得挺標致，還從小就仰慕你呢?！?/p>

宋易一聽，差點被嘴里的飯嗆到，李清茉則停下筷子，數著碗里的米粒，忽然發現白瓷碗沿有個芝麻大的缺口。

宋易連忙解釋：“姑姑，你這是從哪兒聽來的？我怎么一點都不知道。我每天忙得腳不沾地，所里案子一大堆，哪有時間相親啊?！?/p>

宋嬸瞥了一眼李清茉，見她低著頭，臉頰微紅，便打趣道：“喲，沒時間相親，倒是有時間來嬸兒家吃飯。你這孩子，從小我就疼你，沒白疼啊！”

宋易尷尬地笑了笑，回憶道：“小時候我爸媽都在外面打工，多虧了姑姑經常給我送吃的穿的，一直照顧我?！?/p>

宋嬸擺擺手，笑道：“現在不談對象也好，事業為重。再過幾年，說不定能調到市里、省里當官呢?！?/p>

宋易見話題又要繞回來了，趕緊打斷：“姑姑，你這豬蹄燉得真好吃，有沒有什么秘訣??？快教教我吧。”

暮色爬上藤椅時，宋易的茶杯在木桌上洇出深色圓暈。李清茉盯著他說話時滾動的喉結，想起昨夜讀到的詩句——“玻璃杯里晃著月光的碎銀”。他的聲音沉在漸濃的夜色里，普法案例都成了古老傳說。

蟬鳴忽地掀開夜幕，宋易轉過臉時，她來不及收回的目光跌進他眼里的星河。二十瓦燈泡的鎢絲嗡嗡震顫，照見少女耳后新生的絨毛鍍著金邊。宋嬸收拾碗筷的叮當聲從廚房傳來，李清茉數著心跳等這陣喧嘩過去，卻發現宋易的茶杯早已空了。

蟬聲忽然歇了，她聽見自己問：“當特種兵時受過傷嗎？”話出口才驚覺逾越，卻見宋易摸著那道疤輕笑：“這是新兵連翻障礙劃的?！?/p>

李清茉望著宋易，心中泛起一種莫名的熟悉感，仿佛在時光的某個角落里，他們早已相遇。她暗自思忖，或許是很久以前的事了？宋嬸是他的親戚，他從前應該常來宋嬸家吧。難道是小時候？李清茉努力在記憶的深處搜尋，卻只捕捉到幾個模糊的男孩背影，還有那些隨風飄散的、聽不真切的低語，像是從遙遠的夢境中傳來，若有若無，卻又揮之不去。

宋易用余光瞥見清茉正目不轉睛地望著自己，心中不禁泛起一絲波瀾。他暗自思忖，這小姑娘怎么如此直率地盯著一個男人看這么長時間，難道她不知道這樣的舉動很容易讓人誤會嗎？他猶豫著是否該回應她的目光，但轉念一想，剛才幾次短暫的對視，自己竟也有些局促不安。算了，還是裝作什么都沒察覺吧。他微微側過頭，目光投向遠處，仿佛對周圍的一切都渾然不覺，心底卻隱隱蕩起一陣微妙的漣漪。

回屋路上，李清茉踩著宋易被路燈拉長的影子。他制服上的銅扣隨步伐明明滅滅，像散落在黑夜里的星星。經過井臺時，宋易突然停步轉身，她險些撞進他懷里。槐花的清苦味氣息拂過鼻尖，他攤開的掌心躺著顆大白兔奶糖：“別總熬夜看書?！痹鹿饴^糖紙的褶皺，李清茉想起七歲那年發高燒，恍惚間有人往她嘴里塞了顆糖。那甜味混著青草氣息，倒與今夜的風有三分相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