杭州的秋雨淅淅瀝瀝地敲打著九川堂的瓦檐，水珠順著青石板的縫隙匯成細流，蜿蜒流入陰冷的倉庫。陸九川蹲在一排樟木箱前，指尖掃過箱蓋上積滿灰塵的銅鎖，鎖孔處的銹跡斑駁如干涸的血痂。自昨夜黑衣人襲擊后，他近乎偏執地翻檢著倉庫的每一寸角落——祖父陸遠山留下的秘密，必然藏在這座布滿機關的迷宮里。

“少東家，東墻第三塊磚的縫隙不對。”蘇婉提著油燈蹲在墻角，靛藍布衣的下擺沾滿泥漬。她將燈盞湊近磚縫，昏黃的光暈中，一道極細的金屬反光若隱若現。陸九川用匕首撬開磚塊，內部竟嵌著巴掌大的青銅轉盤，盤面密布蝌蚪狀的銘文，與先前發現的鬼面鑰匙紋路如出一轍。

“這是西周‘璇璣鎖’，需以星位對應破解。”他取出鑰匙插入鎖芯，鬼面的朱砂眼突然泛起血光。隨著“咔嗒”一聲脆響，磚墻向內凹陷，露出尺許見方的暗格。

暗格中躺著一卷灰褐色的皮質物，觸手冰涼滑膩，像蛇蛻下的死皮。

陸九川展開皮卷的剎那，油燈的火苗驟然縮成綠豆大小。皮質在光線下泛著詭異的青灰色，邊緣參差不齊，仿佛是從某個活物身上生生剝下。卷面繪著縱橫交錯的墨線，中央標著一枚猙獰鬼眼，瞳孔處用朱砂點染，盯久了竟覺那眼珠在緩緩轉動。

“是鬼戎族的‘人皮書’……”蘇婉聲音發顫，“我聽父親說過，西域古墓的殉葬者會被剝皮制圖，魂靈永世禁錮其中。”她指尖撫過鬼眼旁的甲骨文符號，突然僵住，“地宮……這標注的是九幽地宮的方位！”

窗外炸響一聲驚雷。陸九川猛然回頭，暗格深處竟滲出黏稠黑液，順著磚縫滴落在地，發出“滋滋”的腐蝕聲。他拽著蘇婉急退兩步，黑液觸及皮卷的瞬間，鬼眼瞳孔驟然擴散，墨線如活物般扭曲重組，最終拼出一幅殘缺的星象圖。北斗七星的方位各標著一枚鬼眼符，天樞星的位置被血漬暈染，依稀可辨“龍骨荒城”四個篆字。

“七鑰現，地宮開。”蘇婉喃喃道，“老東家燒毀的那卷人皮書，恐怕就是另一半地圖。”

倉庫外傳來急促的電話鈴聲。陸九川抓起聽筒，電流雜音中傳出機械處理過的嘶啞嗓音：“陸公子，地圖交出來，給你留個全尸。”

“裘天佑？”他攥緊人皮地圖，掌心沁出冷汗。

對方發出一串齒輪摩擦般的笑聲：“你祖父當年為截胡這張圖，害死我冥河集團十七條人命。現在該連本帶利……”話音未落，聽筒突然爆出尖銳蜂鳴，震得陸九川耳膜生疼。他摔下電話時，瞥見窗玻璃上映出一道佝僂黑影——正是昨夜腐尸般的盜賊！

“追！”陸九川踹開后門沖入雨幕。黑影在巷口一閃而逝，青石板路上殘留著腥臭黑水。追至死胡同盡頭，卻見墻角蜷縮著一只剝皮黑貓，貓爪下按著半枚青銅幣，幣面刻著冥河集團的銜尾蛇徽記。

回到九川堂，蘇婉用銀鑷夾起青銅幣浸入藥水，幣身漸漸浮出西夏文咒語：“血債血償”。陸九川將人皮地圖鋪在案上，鬼眼符的紋路在油燈下忽明忽暗。他無意識地摩挲卷面，掌心突然傳來灼痛——先前觸碰青銅鑰匙的位置，赫然浮現出一枚血紅色鬼眼胎記！

“少東家，你的手！”蘇婉驚呼。

胎記邊緣滲出細密血珠，竟與地圖上的鬼眼符紋路完美契合。陸九川恍惚間聽見無數凄厲哀嚎，仿佛萬千冤魂在耳畔嘶吼。畫面碎片涌入腦海：荒漠中矗立的青銅祭壇、祖父持刀自刎的側影、還有一雙與自己一模一樣的眼睛……

“砰！”張玄陵破窗而入，黑金古刀斬斷了他與地圖的連接。陸九川踉蹌后退，胎記已消失無蹤，只剩掌心殘留著灼燒般的刺痛。

“鬼眼符在認主。”張玄陵收刀入鞘，目光如冰，“你的血，是打開地宮的鑰匙。”

子夜時分，陸九川獨坐書房，將人皮地圖與青銅鑰匙并置案頭。鑰匙的鬼面紋路在月光下扭曲蠕動，仿佛要掙脫金屬的束縛。他翻開祖父的日記，血字“因果難逃”再次滲出紙頁，蜿蜒爬向地圖上的鬼眼符。

“果然是一體的……”他蘸取朱砂臨摹符咒，筆尖觸及紙面的剎那，油燈陡然熄滅。黑暗中，青銅鑰匙發出嗡鳴，鬼面的朱砂眼射出紅光，在墻面投映出北斗七星陣。天樞星的方位浮現一行小字：

“河西走廊，鬼戎祭壇，七月初七，血月當空。”

窗外傳來瓦片碎裂的輕響。陸九川推開雕花木窗，雨已停了，檐角銅鈴無風自動，鈴舌上纏著一縷浸血的麻布——與昨夜盜賊所著衣物相同。

“他們盯上你了。”張玄陵幽靈般現身廊下，刀尖挑著一只尸鱉，蟲腹鼓脹如球，內里隱約可見微型炸藥，“裘天佑在杭州的眼線，比你想的更多。”

陸九川將地圖收入貼身暗袋，鬼眼符的灼痛仍未消散：“明日去黑市，趙老六或許知道其他殘片的下落。”

“不必了。”張玄陵甩出一張染血的名帖，帖上印著冥河集團的銜尾蛇徽，“趙老六今晨暴斃，全身血液被抽干，尸體掛在錢塘江碼頭示眾。”

蘇婉端著藥盞的手微微一顫，褐色的湯藥濺濕衣袖。她低頭收拾碎片時，陸九川瞥見她頸后有一小塊青紫淤痕——形狀酷似鬼眼符的一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