杭州城的晨霧尚未散盡,九川堂的門檻便被一雙鹿皮靴踏破。來人身著月白長衫,手持折扇,扇骨上鑲著翡翠螭紋,舉手投足間透著一股矜貴的江湖氣。他身后跟著兩名灰衣隨從,一人捧錦盒,一人持賬簿,腳步輕得近乎無聲。
“陸老板,久聞九川堂藏珍納奇,今日特來求購一件西周青銅器。”男子拱手一笑,眼角細紋堆疊如扇褶,目光卻似淬了毒的針,直刺向陸九川身后的倉庫。
陸九川不動聲色地打量來人。折扇邊緣隱約露出半枚霍家族徽——騰蛇銜珠,這是老九門霍家的標志。他瞥見蘇婉在柜臺后微微搖頭,便知此人來者不善。
“霍先生怕是走錯了門。”陸九川指尖輕叩案幾,機關暗格悄然彈開,“九川堂只收不賣,這是祖訓。”
霍家探子笑意更濃,折扇“唰”地展開,露出內襯血絲密布的絹面:“若是用這個換呢?”絹上繪著一幅殘缺星圖,北斗天樞處赫然標著鬼眼符紋樣。
交易終是不歡而散。霍家探子離去前,灰衣隨從“不慎”碰翻博古架上的青瓷瓶,碎片中滾出一枚青銅鈴鐺。鈴身不過核桃大小,通體覆滿銅綠,鈴舌卻赤紅如血,細看竟是浸透朱砂的骨片。
“霍家的‘聽風鈴’。”蘇婉拾起鈴鐺時指尖發顫,“老九門內斗時,常用此物監聽敵手。”她翻轉鈴身,底部陰刻的騰蛇紋證實了猜測。
陸九川將鈴鐺鎖入玄鐵保險柜,柜門閉合的剎那,鈴舌突然無風自顫,發出一聲短促的嗡鳴。蘇婉臉色驟變:“它在認主……霍家人已經啟動了法器!”
入夜后,陸九川獨坐書房研究星圖殘卷。窗外飄來一縷異香,似檀香混著腐尸氣。他推開雕花木窗,見檐角銅鈴齊齊靜止,唯獨保險柜方向傳來細碎鈴聲,如怨鬼啜泣。
子時的更梆剛敲過,保險柜突然爆出刺耳尖嘯。陸九川沖進庫房時,青銅鈴鐺正瘋狂震顫,鈴舌迸射血光,在墻面投映出扭曲人影。人影脖頸斷裂,頭顱歪斜,赫然是白日里灰衣隨從的死狀!
“幻術!”陸九川咬破舌尖,劇痛勉強壓住眩暈。他甩出三枚鐵蒺藜擊向鈴鐺,卻在觸及鈴身的瞬間被無形屏障彈開。鈴舌骨片“咔嚓”裂開,涌出腥臭黑血,血泊中浮出西夏文字:
“交圖,或葬身火海。”
蘇婉聞聲趕來,見狀立刻咬破指尖,以血在鈴鐺表面畫下甲骨文“鎮”字。鈴聲漸歇,她癱坐在地,冷汗浸透鬢發:“霍家這是要逼我們入局……”
“六十年前,老九門曾聯手探尋九幽地宮。”蘇婉撥亮油燈,昏光映著她蒼白的臉,“陸家負責破解機關,霍家執掌情報,解家專司鑒寶。可地宮開啟那日,霍家突然反水,導致陸家折了七名精銳。”
她展開一卷泛黃族譜,指尖劃過“陸遠山”三字旁的朱砂批注:“老東家這一支,正是當年幸存者的后裔。霍家如今卷土重來,恐怕是嗅到了鬼眼符的氣息。”
陸九川摩挲星圖殘卷,鬼眼符的紋路在燈下忽明忽暗。他突然想起祖父日記中一句潦草批注:“霍家非敵非友,如影附骨。”
次日拂曉,鈴鐺再次異動。陸九川戴上鹿皮手套將其取出,鈴舌骨片已徹底碎裂,露出內藏的微型銅管——管中塞著浸藥棉絮,藥味與昨夜異香如出一轍。
“是滇南迷心散。”蘇婉沾取藥沫嗅了嗅,“吸入者會產生幻覺,任人擺布。”她忽然掀開鈴鐺頂蓋,瞳孔驟縮:蓋內嵌著半片人指甲,甲面刻滿細如蚊足的竊聽符咒!
“霍家想監聽九川堂的一舉一動。”陸九川冷笑,將鈴鐺浸入硝石水中。符咒遇水消融的剎那,遠處巷口傳來一聲凄厲慘叫。
二人追至后院,見槐樹下倒著一名黑衣探子,七竅流血而亡。尸體右手緊攥字條,血字暈染難辨,唯“裘天佑”三字清晰如刀刻。
深夜,陸九川潛入霍家探子停尸的義莊。尸身脖頸處浮現青黑紋路,形似鬼眼符的簡化版。他用銀針挑破皮膚,黑血中鉆出數條透明蠱蟲,遇光即化為灰燼。
“霍家與裘天佑合作了。”蘇婉的聲音在身后響起。她舉燈照向尸體的耳后,那里烙著冥河集團的銜尾蛇徽記,“霍家提供情報,裘天佑出手滅口,這是要掐斷所有線索。”
陸九川忽然扯開尸體衣襟,胸口赫然刻著星圖殘卷的鏡像紋樣。他摸出隨身攜帶的殘卷對比,悚然發現二者拼合后,北斗天樞處多出一行小字:
“陸氏血脈,啟門之鑰。”
五更時分,九川堂庫房傳來異響。陸九川持劍闖入,見青銅鈴鐺懸浮半空,鈴舌骨片竟再生如初!血光迸射中,鈴鐺投射出全息幻象:荒漠深處,霍清瑤一襲黑袍立于祭壇,腳下跪著數百名被鐵鏈穿骨的陸家先輩。
“交出鬼眼符,否則這些亡魂永世不得超生。”幻象中的霍清瑤輕笑,指尖劃過一名陸家少年的咽喉。少年抬頭,面容與陸九川有八分相似。
幻象消散前,鈴舌迸裂,碎片如利箭射向陸九川眉心。千鈞一發之際,張玄陵破窗而入,黑金古刀凌空劈斬,碎片“叮叮”釘入梁柱,入木三寸。
“霍家的把戲。”張玄陵收刀入鞘,刀身殘留的血跡泛起金光,“三日后,他們會在黑市拍賣另一塊地圖殘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