杭州城的夜空被閃電劈裂，暴雨傾盆而下，卻澆不滅九川堂的熊熊烈焰。火舌從倉庫的雕花木窗噴涌而出，舔舐著百年老宅的梁柱，將“九川堂”的匾額燒得焦黑蜷曲。陸九川站在巷口，耳畔回蕩著木料爆裂的轟鳴，掌心死死攥著從火場搶出的半卷手札——那是祖父陸遠山親筆記錄的西域見聞，邊緣已被火舌燎得焦黃。

“少東家！庫房要塌了！”蘇婉嘶喊著拽他后退，靛藍布衣的下擺沾滿火星。她臉上沾著煙灰，脖頸后隱約露出一塊青紫淤痕，形狀酷似鬼眼符的一角。

陸九川甩開她的手，逆著熱浪沖向后院。火場中，存放祖父遺物的檀木箱已化為焦炭，唯有那尊青銅獸首香爐在烈焰中泛著詭異的青光。爐身刻滿的鬼戎族圖騰扭曲蠕動，仿佛在嘲笑他的無力。

熱浪灼得皮膚生疼，陸九川扯下外袍浸入水缸，濕布蒙面后撞開搖搖欲墜的倉庫門。火場內濃煙刺目，梁柱“咔吱”斷裂，火星如雨墜落。他匍匐爬向書案，手札殘頁散落一地，墨跡在高溫中蒸騰成血霧。

“咳咳……在這里！”他撲向墻角暗格，指尖觸及鐵皮箱的剎那，一根橫梁轟然砸落！千鈞一發之際，黑金古刀破空劈來，刀鋒斬斷焦木，火星迸濺如金雨。

張玄陵拽住陸九川的衣領向后疾退，刀身血槽泛起金光，逼退四周火舌：“找死嗎？”

“祖父的手札……必須帶走！”陸九川掙開他的手，鐵皮箱在高溫中燙得赤紅。箱蓋烙著一枚掌印，掌紋與他分毫不差——是陸遠山生前設下的血脈鎖。

掌心鬼眼胎記驟然灼痛，陸九川咬牙按上掌印。機括“咔嗒”彈開，箱內躺著一卷焦黑的皮質地圖，鬼眼符的瞳孔在火光中滲出黑血。

火勢蔓延至前廳，博古架上的古董炸裂飛濺，青瓷碎片如利刃劃破陸九川的臉頰。張玄陵揮刀劈開墜落的重物，厲喝：“走！”

一道驚雷劈在院中槐樹上，樹干轟然斷裂，堵死逃生路徑。陸九川將手札塞入懷中，正欲硬闖，忽聽屋頂傳來一聲長笑：“陸家小子，你爺爺欠的酒錢該還了！”

王大魁倒掛在屋檐，洛陽鏟插在腰間，手中捏著三枚銅錢。他翻身躍入院中，銅錢擲向東南西北四方，口中念念有詞：“天火焚邪，地水破煞，巽風聽吾令——”

狂風驟起，暴雨如天河傾瀉。詭異的是，雨水竟在空中凝成水龍卷，盤旋著撲向火場！火焰觸及水龍的瞬間“滋滋”熄滅，焦木上升騰起腥臭白煙。

“北派‘呼風喚雨術’？”張玄陵瞇起眼，刀尖微抬。

王大魁抹了把絡腮胡，嬉笑道：“摸金校尉的看家本事，可比你們張家的麒麟血實在！”

火滅后，九川堂只剩殘垣斷壁。蘇婉跪在焦黑的柜臺前，顫抖著拾起半枚青銅鈴鐺——霍家留下的監聽法器竟未被焚毀，鈴舌裂開處滲出黑血，凝成西夏咒文：“因果循環”。

“裘天佑的警告。”張玄陵刀尖挑起鈴鐺，金光灼燒咒文，“他要的不是地圖，是逼你覺醒鬼眼符。”

陸九川倚著斷墻，掌心胎記與皮質地圖共鳴般發燙。展開地圖，鬼眼符的瞳孔處浮現新紋路——星象圖中，北斗天樞的位置標著“鬼戎祭壇”，與趙老六遺落的獸皮殘片完全重合。

“西域……”他攥緊地圖，灰燼從指縫簌簌而落。

王大魁突然湊近，酒氣噴在他耳畔：“陸老頭當年在滇南墓里念叨過，說九川堂燒了才是開始。你小子可別讓他白死啊！”

子時，四人藏身城郊破廟。王大魁掏出一壇女兒紅，拍開泥封灌了一口：“二十年前，陸遠山帶我進滇南蟲谷，說地宮里有逆轉因果的秘術。結果呢？”他冷笑，“他親手燒了半卷地圖，差點害老子喂了蠱王！”

蘇婉縮在角落包扎傷口，聞言指尖一顫，銀針扎入皮肉。陸九川捕捉到她的異樣，故作不經意道：“蘇婉，你父母當年跟祖父去西域，可提過鬼戎族？”

“他們……只說那是吃人的地方。”她低頭避開視線，頸后淤痕在火光中忽明忽暗。

廟外忽然傳來鴉啼，張玄陵閃身隱入陰影。片刻后折返，手中捏著一枚帶血的青銅幣——幣面刻著銜尾蛇徽記，背面用指甲劃出潦草字跡：“趙老六妻女在裘宅地牢”。

陸九川霍然起身，鬼眼胎記灼如烙鐵。幻象涌入腦海：趙老六的妻女被鐵鏈鎖在暗室，女人懷中嬰兒的啼哭戛然而止，黑霧裹住幼小身軀，血肉瞬間干癟……

“裘天佑在逼我們救人。”張玄陵擦拭刀身，“這是陷阱。”

王大魁灌了口酒，醉眼乜斜：“救個屁！那老狐貍早把地牢改成尸儡巢了，去就是送死！”

陸九川沉默著展開皮質地圖，鬼眼符的瞳孔突然滲出血珠，在殘頁上蜿蜒成新路線——直指裘宅后院的枯井。

“我去。”他收刀入鞘，“你們不必跟來。”

蘇婉忽然抓住他的手腕，淚水砸在焦黑的手札上：“少東家，有些因果……斬不斷的。”

五更時分，陸九川獨坐殘垣。懷中手札的焦痕間，隱約可見陸遠山的批注：“七鑰歸一，汝即因果。”

東方既白，張玄陵將黑金古刀拋給他：“你的命，得留著還陸老頭的債。”

王大魁叼著草根晃過來，洛陽鏟扛在肩頭：“西域是吧？老子倒要看看，什么鬼祭壇能讓人瘋魔幾十年！”

蘇婉默默將青銅鈴鐺埋入灰燼，起身時，一枚蠱蟲從袖口鉆出，悄無聲息爬向城南——那里是裘天佑的藏身之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