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時聿的醫用膠布帶著薄荷涼意貼上手腕時，溫予寧聞到了雪松焚燒的味道。急診處置室的紫外線燈管嗡嗡作響，在他睫毛下投出蛛網狀的陰影。

“玻璃碴比想象中深。“周時聿的鑷子夾出第五塊碎片，染血的紗布堆成小山，“你徒手砸消防栓的樣子，和七年前一模一樣。“他腕間的沉香手串擦過她掌心，佛頭處有道新鮮的灼痕。

溫予寧盯著托盤里泛藍的玻璃渣，這是父親實驗室特有的防爆玻璃材質。方才在車庫，當她用高跟鞋砸向冒煙的配電箱時，飛濺的碎片仿佛穿越時空的雪崩。

“凝血功能異常。“周時聿突然將血液分析儀轉向她，屏幕上的波形圖劇烈震蕩，“安定代謝產物中含有C19H18ClNO3——這是沈氏醫療五年前被禁的神經鎮痛劑主要成分。“

處置室的白熾燈管閃爍兩下，溫予寧左耳的珍珠耳釘突然脫落。那顆父親送的Akoya珍珠滾進排水口時，她看見周時聿白大褂口袋露出半截試劑管標簽——生產批號SW20161231。

“上周你說維生素片吃完了。“周時聿用繃帶在她手腕系出蝴蝶結，手法與七年前包扎她腳踝時如出一轍，“新配方加了甘氨酸鎂，能中和藥物毒性。“他袖口滑出的藥瓶在器械盤上叮當作響，瓶身條形碼被刮去大半。

溫予寧的幻嗅再次發作。消毒水味變成濃烈的松節油氣息，記憶閃回十七歲生日那天，父親在實驗室用移液槍往蛋糕蠟燭滴試劑：“小寧，火焰的藍色越純粹，鎮痛效果越持久。“

“周醫生對神經藥理學的造詣，倒像得了沈伯父親傳。“她突然抓住他正在收器械的手，拇指按在他虎口的月牙形疤痕上——那是沈氏醫療實驗室的安全門禁卡形狀。

監護儀發出滴的提示音，周時聿的瞳孔在聽到“沈伯父“時收縮了0.3秒。他笑著抽回手，無名指上的鉑金戒圈刮過她靜脈：“寧寧，你該問問沈醫生，為什么他的診療室要安裝放射性同位素檢測儀。“

處置室的門被猛力推開，沈確的駝色大衣裹著夜雨寒氣。他手里的透明證物袋正在滴水，里面裝著溫予寧三小時前在沙盤底部摸到的微型攝像機。

“周醫生不妨解釋下這個。“沈確將證物袋甩在器械臺，鏡頭組件在LED燈下泛著幽藍，“去年你經手的醫療事故案，死者家屬收到過同樣型號的偷拍設備。“

溫予寧的耳鳴中炸開玻璃碎裂聲。她看見兩個男人的倒影在不銹鋼器械柜上扭曲變形，沈確的倒影舉起手術刀，周時聿的倒影握著消防斧，而她的倒影正在用父親的金絲眼鏡折射陽光點燃酒精棉。

“沈醫生不如先解釋這個。“周時聿突然扯開溫予寧的繃帶，尚未愈合的傷口滲出血珠。他將試紙按在滲血處，原本黃色的PH試紙瞬間變紅：“正常血液PH值7.35-7.45，她的樣本卻顯示5.8——這正是沈氏禁藥導致的代謝性酸中毒。“

沈確的銀質領帶夾閃過冷光，溫予寧認出這是劍橋心理系杰出校友獎章改制的。七年前他站在領獎臺上時，父親正因資金鏈斷裂在辦公室吞服安眠藥。

“溫小姐不妨回憶下，“沈確用鑷子夾起染血的試紙，“上周你誤食的提拉米蘇，是不是有杏仁苦味？“他的手機屏幕亮起，監控畫面顯示周時聿昨夜潛入醫院藥房，將棕色試劑滴入她的處方藥袋。

溫予寧的指尖突然觸到器械盤下的紙條。趁著兩人對峙，她展開褶皺的紙片——是父親的字跡：“當鎮痛劑成為毒藥，疼痛是最后的求救信號。“日期落款正是他跳樓前三天。

警報器驟然尖嘯，處置室的自動門開始降下防火閘。沈確突然拽過溫予寧滾進藥品柜后的安全艙，周時聿的白大褂被閘門夾住時，他腕間的手串突然爆出電火花。

“別碰艙門!“沈確用領帶捆住她滲血的手腕，動作與七年前雪夜重疊，“這是針對你的清除程序。“安全艙的觀察窗外，周時聿正在用消防斧劈砍閘門，他的虹膜在應急燈下泛著詭異的灰藍色。

溫予寧摸到沈確后腰的金屬物體——是把老式左輪手槍，槍柄刻著溫氏集團的Logo。這是父親失蹤的護身符，去年作為證物封存在警局保險庫。

“現在你有兩個選擇。“沈確將子彈推入轉輪，彈殼底火印著SW2016字樣，“相信我，或者相信你親手選擇的完美戀人。“他的呼吸噴在她耳后紅痣上，那里植入的微芯片突然開始發熱。

安全艙內壁滲出冰霜，溫予寧的傷口開始結晶。她看見自己呼出的白霧在空中凝結成父親實驗室的結構圖，而周時聿劈開的閘門裂縫里，正涌入大量硅基微生物。

“選錯了。“沈確突然扣動扳機，子彈卻擊碎了她背后的鏡面。無數碎片映出周時聿舉起的消防斧，斧刃折射出沈確辦公室暗格的密碼——正是她瑞士銀行保險箱的密鑰。

溫予寧在爆炸聲中想起父親最后的忠告：“最完美的鎮痛劑，會讓你忘記疼痛本身才是解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