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懸魂梯
魯中山區的暴雨沖塌了半面崖壁,露出青磚縫里暗紅的朱砂符。林巖的登山鎬剛撬開磚縫,獵犬二黑突然對著巖隙狂吠,犬牙上粘著片帶籀文的青銅屑——那是《墨子·備穴》篇記載的“懸魂梯“啟門楔。
“退七步,踩北斗。“向導鹿爺的旱煙袋敲在巖壁上,銅鍋磕出的火星濺入磚縫。七塊青磚應聲內陷,露出條斜插地脈的甬道,壁上墨家量天尺的刻度泛著水銀光。楊雪將洛陽鏟橫在胸前,鏟頭掛著的魯班鎖突然自動旋轉,十二道榫卯咬合聲與巖縫滴水共鳴。
陳墨的強光手電掃過穹頂,驚飛數只銅蝙蝠。蝠翼篆刻的“兼愛“二字在光斑中流動,他突然按住老刀的肩膀:“別碰右側磚——這青磚吃水痕,十步內必發翻板。“話音未落,二黑的尾巴掃過潮濕磚面,三十丈深的豎井里驟然響起齒輪咬合聲。
鹿爺甩出纏尸索勾住井壁凸釘。鐵索繃直的瞬間,十二支青銅箭矢破空而來,箭鏃刻著“鉅子令“陰文。老刀旋身揮起工兵鏟,鏟刃斬斷的箭桿里滾出墨色晶石——正是《墨經》所述守城用的“燧石“,遇氧即燃的幽藍火苗已舔上楊雪的防風服。
“坎位第七磚!“陳墨的吼聲混著二黑的嗚咽。林巖撲向鹿爺標記的方位,登山鎬砸碎磚體的剎那,翻板機關在頭頂三尺處卡死。跌落的燧石火墜入豎井,照見井底橫陳的數十具白骨,腕骨皆套著銹蝕的青銅矩——墨家工匠測量天地的信物。
楊雪用繃帶纏住灼傷的手臂,魯班鎖突然脫手飛向井壁。鎖芯彈出的銅尺插入量天尺刻度缺口,整條甬道突然傾斜四十五度,露出側壁暗門。門內傳來齒輪轉動的軋軋聲,混著類似編鐘奏響《墨子·非攻》篇的音律。
鹿爺的旱煙袋在此刻墜入深井。眾人看著那點猩紅火光被黑暗吞噬,卻在井底映出更大的青銅齒輪輪廓——足有十人合抱的齒盤上,嵌著具戴青銅鬼面的尸骸,手中矩尺正指向齊魯大地的星野分野圖。
第二章水銀璇璣
水銀漫過鹿爺的千層底時,在青磚上蝕出《墨子·備水》的章句。林巖的鏡頭追著銀瀑,發現水銀竟沿著井壁量天尺的刻度分流——那些看似測距的篆文實是導流槽,將毒液引向十二尊青銅獸首。楊雪扯下防毒面具濾芯浸入酸液,刺鼻白煙中浮出魯班鎖的榫卯解法。
“寅三卯七,走兌位!“鹿爺的煙袋鍋突然爆出火星,煙油在獸首額間灼出卦象。老刀甩出登山繩纏住青銅矩尺,尸骸的鬼面具應聲脫落,露出張與鹿爺七分相似的臉——只是眉心多了個矩尺形狀的烙痕。
陳墨的強光手電掃過齒輪密室,光束在青銅輻條間折返成二十八宿圖。楊雪用酸液蝕穿的墻縫里,淌出截魯班鎖鏈,鎖芯暗藏的磁針正指向齊魯分野的危宿。“這是墨家機關城的星鑰,“陳墨的指尖劃過鎖鏈凹槽,“《墨經》記載'璇璣玉衡,以齊七政',需用......“
二黑的狂吠打斷了他的話。獵犬正對青銅矩尺刨抓,尺面浮塵下露出陰陽爻紋。鹿爺突然跪地磕破酒葫蘆,烈酒潑在卦象上,竟顯出他家族秘傳的《考工圖》殘頁——圖中鉅子令的鈐印與尸骸腰間玉璜紋路嚴絲合縫。
“我祖上是墨家外派工匠。“鹿爺的聲音混著齒輪轉動聲,“這尸骸該是我五代祖,他掌心的矩尺缺口...“話音未落,整座密室突然傾斜,水銀河倒灌而入。林巖的相機包被銀浪掀翻,膠卷盒里滾出的暗匣正卡進青銅矩缺口,齒輪咬合聲突然化作《墨子·大取》的吟誦。
十二尊獸首齊噴火油,卻在接觸水銀時凝成琉璃罩。楊雪用洛陽鏟擊碎琉璃,罩內現出墨家城防圖——曲阜城郭暗藏三百六十處地聽甕,汶水河道標注著水攻閘口的陰陽啟閉法。鹿爺的五代祖尸骸突然抬手,青銅矩指向穹頂星圖,昴宿位置正嵌著片未銹的青銅鑒。
“是魯班的陽燧鏡!“陳墨扯下鑒面蛛網,“《墨經》'光鑒取火,以退云梯',需用...“老刀已揮鏟劈開暗門,門后涌出的卻不是生路,而是架十丈高的木鳶,翅羽間纏著浸透魚膠的牛筋弦。
二黑突然竄上木鳶脊背,犬爪觸動機關,鳶尾展開三幅帛書——正是鹿爺祖傳《考工圖》缺失的“守御篇“。帛間朱砂繪制的連弩車圖樣,與密室齒輪結構完全契合,而標注的“子午流注“時辰,恰是此刻昴宿當空的亥時三刻。
第三章木鳶磷火
木鳶翅骨裂開的剎那,十二顆磷火珠滾落青銅軌。鹿爺的五代祖尸骸突然抬手,青銅矩尺折射陽燧鏡的幽光,在穹頂星圖上灼出焦痕——正是魯班鎖鏈磁針所指的危宿分野。陳墨用酸液蝕開木鳶腹腔,扯出捆浸透魚油的《守城火經》,竹簡遇空氣自燃,火苗在青磚上爬出齊長城烽燧分布圖。
“戌時三刻,昴畢之交!“楊雪扯斷魯班鎖鏈,鏈環墜地拼出二十八宿羅盤。老刀揮鏟劈開木鳶尾翼,尾翎間藏的硫磺粉遇磷火爆燃,將密室照得雪亮。林巖的鏡頭追著火龍,發現烈焰在墻上烙出的竟是墨家暗語——“非攻“二字化作連弩車機括圖,“節用“變形成地聽甕的陶胎制法。
二黑突然撲向青銅矩尺,犬牙咬住尸骸食指關節。隨著骨骼斷裂聲,整座齒輪密室開始逆向旋轉。鹿爺的煙袋鍋磕在量天尺“七丈“刻度,濺起的火星引燃木鳶筋弦,牛筋燃燒的焦臭里竟混著《墨子·迎敵祠》的吟誦。
“是墨家守城時的烽火訊!“陳墨用洛陽鏟挑起燃燒的筋弦,火光在璇璣玉衡圖上映出條暗道。楊雪將魯班鎖按進玉衡星位,鎖芯彈出的銅鑰卻插不進鎖孔——鑰匙紋路竟與鹿爺掌紋完全吻合。
尸骸的青銅鬼面突然脫落,露出內層鑲嵌的磁石。老刀用工兵鏟撬下磁石,齊長城輿圖的某段烽燧突然凸起,顯出火藥庫的暗門方位。林巖的膠片盒不慎墜入齒輪,膠卷被絞成細絲,卻在墻縫間拉出張人皮地圖——墨家用囚徒背皮繪制的長城暗道全圖,背脊中線標注著“子午流注“的爆破時辰。
鹿爺突然割掌將血抹在磁石上。血珠沿磁感線游成河洛圖,圖中“泰卦“方位正對木鳶首喙。二黑躍上鳶頭狂吠,犬爪觸動喙內機關,鳶眼突然射出兩道陽燧火,將人皮地圖上的“墨“字燒穿——露出底下用刑徒骨粉寫的“鉅子歿處“。
暗河在此時改道。水銀河倒灌入火藥庫甬道,卻在接觸硫磺粉時凝成琉璃墻。楊雪用青銅矩尺擊碎琉璃,墻后現出三百具陶甕,甕口封泥印著墨家死士的掌紋。老刀撬開首甕,內藏的不是火藥,而是捆腐爛的《節葬》篇竹簡——簡間夾著片帶齒痕的玉璜,與鹿爺頸間祖傳的殘璜缺口嚴絲合扣。
第四章鉅子殘簡
玉璜合璧的剎那,三百陶甕齊鳴如塤。鹿爺頸間的血滲入璜縫,刑徒骨粉寫的“鉅子歿處“突然游動,在人皮地圖上咬出個新孔洞——正是魯山絕壁的墨家觀星臺遺址。楊雪用陽燧鏡聚焦甕中磷火,灼穿的《節葬》篇灰燼里浮出戰國分野圖:墨家三派的裂痕竟與黃河改道軌跡重合。
“是血祭機關!“陳墨扯開腐爛竹簡,簡間爬出墨家豢養的守書蠹。蟲腹透光顯出微雕,記載鉅子腹?臨終將“巨子令“熔作量天尺。老刀劈開第二甕,甕中《非攻》篇的簡牘遇空氣自燃,火苗在琉璃墻拼出句讖語:“墨守者,守心也。“
尸骸的右掌突然脫落,掌紋拓在陶甕封泥上。三百甕口次第開啟,涌出的不是典籍而是水銀,銀瀑在密室地面蝕出墨家暗道的總樞圖。林巖的膠片盒被銀浪卷走,顯影液混著水銀凝成鬼谷地形圖——標注著“鉅子葬心處“的坐標,竟是當年墨子止楚攻宋的故壘。
二黑突然咬斷魯班鎖鏈。鏈環墜入銀河,磁針指向觀星臺遺址的隕鐵碑。鹿爺用祖傳殘璜刮開碑面青苔,露出陰刻的“衡儀“二字——正是《墨子·經說》失傳的測量絕學。楊雪將陽燧鏡按在“衡“字日晷紋上,鏡面折射的磷火突然化作九頭鳥,銜著青銅矩尺飛向東北巽位。
暗河在此時改道倒灌。水銀與硫磺粉反應生成的毒霧中,三百陶甕突然集體迸裂,迸出的陶片在穹頂拼成渾天儀。老刀用工兵鏟擊碎儀樞,墜落的青銅齒輪里裹著半卷人皮書——記載著鉅子腹?被弟子刺殺的真相,書末血指印與鹿爺掌紋重疊如契。
“原來我族守的不是機關,是罪孽。“鹿爺的五代祖尸骸突然坍為齏粉,骨灰中滾出枚青銅矩鑰。陳墨用矩鑰插入渾天儀地軸,整座密室突然抬升三十丈,露出頂層的璇璣玉衡閣——閣中懸著具水晶槨,槨內鉅子腹?的遺骸雙手交疊,掌心托著斷裂的“巨子令“,斷口處嵌著鹿爺那對合璧的玉璜。
二黑對著水晶槨發出嗚咽。林巖的快門聲驚醒了槨內機關,腹?遺骸的指骨突然抬起,斷裂的巨子令射出一道火光,在閣頂灼出墨家最后的密訓:“兼愛非攻,守心毋守器。“楊雪伸手觸碰銘文的剎那,整座璇璣閣開始下沉,水銀河倒懸成瀑,將所有人沖向來時塌陷的懸魂梯洞口。
第五章衡儀歸墟
水晶槨裂開的剎那,三百卷《墨經》在水銀河面燃成火鳶。鹿爺攥著合璧的玉璜躍入槨內,璜身血槽突然與腹?遺骸的骨脈連通,將整條水銀河染成赭色。老刀揮鏟劈開倒灌的銀瀑,鏟刃撞上懸魂梯的青磚,迸出的火星竟在穹頂燒出魯班繪制的焚書圖——墨家歷代鉅子臨終前,皆需親手將畢生機關術投入燔書爐。
“原來守心印在此!“陳墨扯住即將墜落的鹿爺。璇璣閣底層現出環形燔書爐,爐壁嵌著九百枚磁石,正將燃燒的《墨經》灰燼吸附成星圖。楊雪用陽燧鏡聚焦火光,鏡斑灼穿爐心的陶甕,甕中封存著墨子親書的素絹遺訓:“器盡毀而道不絕,猶星墜而光恒存。“
腹?遺骸的巨子令突然飛入爐膛。殘令遇火重熔,流出的青銅液在爐壁凝成新的量天尺,尺身刻的不再是刻度,而是歷代鉅子的歿日。林巖的鏡頭追著翻卷的灰燼,發現每粒塵埃都裹著微雕的墨家戒律——“節用“二字在高溫中化作金烏,銜著火種撲向懸魂梯的朱砂符。
鹿爺的玉璜在此時迸裂。半枚璜身嵌入量天尺的“衡“字缺筆,另外半枚化作鑰匙,開啟燔書爐底的玄武巖密室。室內無典籍機關,唯有一尊未雕五官的墨子石像,掌心托著截焦黑的桃木——正是當年止楚攻宋時折斷的號令杖。
“墨守之道,原是守這截枯木。“老刀用鏟尖輕觸桃木,朽渣簌簌剝落處,露出內層未腐的赤心。陳墨的強光手電掃過石像基座,照出斑駁的楚軍箭簇——箭羽早已風化,簇頭血槽卻仍泛著冷光。楊雪將魯班鎖按入石像耳蝸,鎖芯彈出的不是機關,而是把銅匕,刃身銘著“毀器者得道“。
二黑突然沖向燔書爐。獵犬在烈焰前駐足長嗥,犬吠震落密室頂的千年鐘乳,乳尖滴水在桃木上蝕出最后句遺訓:“后世若見衡儀,當知墨者已歸墟。“鹿爺拾起銅匕劃破掌心,血浸的桃木突然抽芽,新葉紋路正是《墨子》佚失的“心守篇“。
璇璣閣在晨曦中徹底沉入地脈。眾人被水銀浪送回塌陷的懸魂梯口,手中僅余半片焦黑的《節用》殘簡。林巖的相機鏡頭蒙著灰燼,顯影的照片卻是片空白——唯有二黑的瞳仁里,倒映著鹿爺獨坐燔書爐前的剪影,手中桃木已開滿墨色桃花。
三年后魯山暴雨沖出的碑林中,有樵夫拾得焦木制的量天尺,尺身無刻度,唯刻“守心“二字。尺尾系著半枚玉璜,璜心嵌著粒桃核,核紋拼出《墨子》首句:“天下兼相愛則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