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清晨,張啟田像往常一樣來到了臺北中學,進入了高一(二)班教室。
晨光透過教室的玻璃窗,在張啟田的課桌上投下一片金色的方格。張啟田走到了課桌前,開始整理英語筆記,修長的手指靈活地將散落的紙張歸入不同標簽的文件夾。
不同于其他男生校服總是皺巴巴的樣子,他的白襯衫領口挺括,袖口整齊地翻折到手肘處,露出線條分明的小臂。
柳生和美抱著世界史課本從他身邊經過時,一縷黑發從她耳后滑落,在陽光下泛著光澤。她今天用黑色發帶束起了高馬尾辮。
“和美。”張啟田突然抬頭,聲音不大卻足夠清晰,“柳生叔叔最近是不是很忙?”
和美停下腳步,轉身時裙擺劃出優雅的弧線。她微微歪頭,說:“父親大人確實在為下周的劍道展示會做準備。怎么突然問這個?”
張啟田合上文件夾,露出一個陽光的笑容——那是他在校園里標志性的表情,讓人聯想到操場盡頭永遠燦爛的櫻花樹:“我在《武術月刊》上讀到柳生大師的三千櫻花解析,有些細節想請教。”他頓了頓,“不如我下午去一趟柳生劍道館?”
教室后門傳來女生們的談笑聲。林雨桐和井上美月、七海凜音一起走進來,林雨桐的手里還拿著剛從圖書館借來的英文原版《格列佛游記》。她朝張啟田這邊看了一眼,湛藍色的美目在觸及柳生和美時短暫停留了一瞬。
“好啊。”和美的回答出人意料地爽快,她將垂落的發絲別回耳后,“今天正好是道場的自由練習日,父親大人會很歡迎有潛力的訪客。”她淺綠色的眼眸微微瞇起,“聽說鈴木君的空手道已經達到黑帶三段了?”
張啟田謙虛地擺擺手:“略懂皮毛而已。比起柳生流的奧義,我還差得遠呢。”
上課鈴打斷了他們的對話。世界史老師戶田拓哉大步走進教室,手中的粉筆已經準備好劃出今天的重點——拜占庭帝國的興衰。
林雨桐與張啟田的座位就在相鄰的上下兩排桌,林雨桐位于下桌,張啟田位于上桌。
張啟田說:“雨桐,今天下午我要去柳生宗次郎的劍道館。”
林雨桐應了一聲。陽光隨著課程推移慢慢改變了角度。
午休時分,天臺風很大。林雨桐靠在護欄上,便當盒里的梅子飯團還剩下半個。張啟田三步并作兩步跨上樓梯,白襯衫被風吹得獵獵作響。
遠處,葉怡蘭正和幾個女生在操場邊練習弓箭。她拉滿和弓的姿勢標準得像教科書,箭矢離弦,正中三十米外的靶心。
“怡蘭的弓箭很厲害,”林雨桐突然說,“比我都準。“
張啟田順著她的目光看去:“她練了多久?”
“從小學開始。”林雨桐合上便當盒,“剛還說槍法百發百中。”
兩人交換了一個意味深長的眼神。在臺北中學,幾乎每個學生都有不為人知的一面——學霸、運動員、文藝少女或者,潛在的盟友。
當放學的鐘聲響起時,張啟田已經收拾好書包,在走廊上等待柳生和美。
“久等了。”柳生和美從女生更衣室出來,穿著藍白水手服,手里提著劍道袋,竹劍的尖端從袋口露出來。
兩人并肩走向自行車棚,穿過楊樹的校園主道。
初春的風帶著淡淡的清新,吹動和美的長發與張啟田的襯衫衣領。
兩人走到了自行車棚,騎著自行車向柳生劍道館駛去。自行車輪碾過石板路,發出細碎的聲響。五月的風帶著花香拂過面頰,張啟田跟在和美身后,默記著沿途的地形。轉過三個街角后,一棟傳統的日式建筑出現在眼前。
“父親大人今天在指導學員。”和美推開沉重的橡木門,“他最近很忙。”
道館內部比想象中更為開闊。挑高的天花板上懸掛著竹制燈籠,木質地板被打磨得光可鑒人。西側墻面上,葛飾北齋的《神奈川沖浪里》赫然在目。
七八個穿著劍道服的學員正在練習基本素振,竹刀破空聲此起彼伏。而在道場盡頭,柳生宗次郎正背對著門口,指導一個學員調整姿勢。即使沒有轉身,他挺拔如松的背影也散發著無形的壓迫感。
“父親,”和美輕聲喚道,“鈴木君來了。”
柳生宗次郎緩緩轉身。今天他穿著藏青色劍道服,腰間系著黑帶,鬢角修剪得一絲不茍。看到張啟田,露出了疑惑的神色。
“是我冒昧請求和美同學引薦”。張啟田恭敬地行禮,“久聞柳生流‘三千櫻花’的絕技,希望能有幸觀摩。”
道場內的練習聲不知何時停了下來。學員們好奇地打量著這個穿著學生制服的少年——在柳生道場,外人求教的情況極為罕見。
宗次郎銳利的目光掃過這個年輕人挺拔的身姿與臉龐,在他俊朗的臉龐上停留了片刻,說:“鈴木君果然是一表人才啊。”
“啟田君精通什么武藝?”柳生突然問道。
“略懂空手道與太極拳。”張啟田謙虛地回答,卻故意漏提形意拳。
柳生嘴角微揚,走向武器架,取下一柄木刀:“讓我試一試你的武術如何?”
這不是邀請,而是挑戰。道場內的空氣瞬間緊繃,學員們不自覺地后退幾步,讓出中央的場地。和美擔憂地看向張啟田,卻見他神色從容。
“請柳生老師指教。”張啟田接過木刀,在手中挽了個漂亮的刀花,隨即擺出空手道“三戰“的起手式,卻又微妙地融合了太極拳的沉肩墜肘。
柳生宗次郎眼中精光一閃。這個少年不簡單——他的站姿看似松散實則穩如泰山,呼吸綿長均勻,顯然是內家拳高手。柳生宗次郎覺得張啟田也是具有靈力的高手。
“有意思。”柳生緩緩舉起自己的木刀,“那就讓我見識見識,臺北中學的學霸,在武道上的成就如何?”
話音未落,他的木刀已如閃電般劈下。這一刀沒有任何花哨,純粹的速度與力量,卻讓張啟田瞬間明白為何柳生宗次郎被稱為“劍鬼“——刀鋒未至,凌厲的劍氣已到他的身邊。
金屬碰撞般的巨響回蕩在道場中。張啟田在千鈞一發之際橫刀格擋,兩柄木刀相擊處竟迸出幾點火星。他被震退三步,虎口發麻,卻完美地化解了這記足以劈開石碑的斬擊。
學員們發出驚呼。柳生宗次郎的突襲從未有人能完全擋住,更不用說是個十幾歲的學生。
“好反應。”柳生收刀而立,眼中閃過贊賞,“現在,讓我看看你的進攻。”
張啟田深吸一口氣,真氣在體內悄然流轉。
木刀在他手中劃出一道優美的弧線,如白鶴亮翅,卻是形意拳“劈拳”化入劍招的變式。
柳生劍道館內,空氣仿佛凝固。
張啟田的木刀劃破空氣,發出尖銳的嘯聲。他的身形如游龍般靈動,刀勢卻沉重如山,形意拳的劈拳融入劍招,直取柳生宗次郎的中路。
柳生宗次郎眼中精光一閃,手中木刀驟然翻轉,刀鋒劃出一道銀白色的弧光——三千櫻花!
剎那間,劍道館內仿佛有無數櫻花飄落,刀光如雪,層層疊疊,每一道刀影都帶著凌厲的劍氣,將張啟田的攻勢盡數封鎖。
“砰!”
木刀相撞,勁氣四溢。張啟田被震退三步,虎口發麻,但他嘴角卻揚起一絲笑意。
柳生宗次郎的三千櫻花,果然名不虛傳!
但他并未慌亂,反而深吸一口氣,體內真氣流轉,形意拳的“蛇拳”精髓融入劍招。他的手腕陡然一軟,木刀如靈蛇般蜿蜒游走,刀尖劃出一道詭異的弧線,繞過柳生宗次郎的防御,直逼其手腕!
“啪!”
一聲脆響,柳生宗次郎的木刀脫手飛出,在空中旋轉數圈后,重重砸在地板上。
而張啟田的木刀,已經穩穩停在柳生宗次郎的咽喉前三寸。
全場寂靜。
學員們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幕——一個高中生,竟然擊敗了劍術大師柳生宗次郎?!
柳生和美的臉龐上滿是震驚。
柳生宗次郎立刻坦然一笑:“我輸了。”
張啟田收刀而立,微微躬身:“柳生大師承讓了。”
柳生宗次郎深深看了他一眼,忽然問道:“你的形意拳,師承何人?”
張啟田微微一笑:“家父所授。”
柳生宗次郎點了點頭,沒有再追問。他彎腰拾起自己的木刀,轉身走向道場中央,對學員們說道:“今日的比試,你們都看到了。真正的武道,不在于招式華麗,而在于實戰制勝。鈴木君的劍術雖非正統柳生流,但已得武學真諦。”
學員們面面相覷,隨即齊聲應道:“是!”
柳生宗次郎看向張啟田,目光深邃:“鈴木君,若有機會,希望能再與你切磋。”
張啟田點頭:“榮幸之至。”
柳生和美走上前,眼中仍帶著不可思議:“啟田,沒想到你的武功這么厲害。”
張啟田笑了笑:“只是僥幸。”
夕陽的余暉灑在石板路上,張啟田推著自行車,與柳生和美并肩站在劍道館門前。微風拂過,卷起幾片櫻花瓣,落在車籃里的和果子禮盒上。
“啟田,其實……”她猶豫了一下,壓低聲音道,“父親剛剛和你比試時,隱藏了實力。”
張啟田微微一笑,目光平靜:“這我也看出來了。”
柳生宗次郎的三千櫻花固然精妙,但張啟田能感覺到,對方的刀勢中留有很大余地,并未全力施為。
和美松了口氣,繼續說道:“不過你放心,父親只是想試探你的武功,沒有惡意。”
她頓了頓,繼續說:“軍方曾經多次邀請他去陸軍士官學校教授劍術,但父親都拒絕了。他說,練武不是為了殺人的。”
“謝謝你告訴我這些,和美。”他溫和地說道,“我相信柳生大師不喜歡殺戮的人。”
和美露出一絲淺笑,點了點頭。
張啟田跨上自行車,朝她揮了揮手:“明天學校見。”
“明天見!”和美站在劍道館門前,目送他的身影消失在街道盡頭。
自行車輪碾過石板路,夜風微涼。張啟田的家位于大稻埕街區第75號。不一會兒,張啟田騎著自行車來到了家門口。
張啟田推開家門,屋內飄來一陣淡淡的果香——父親張云濤和母親羅麗君剛從宜達水果店回來,桌上還放著幾顆新鮮的鳳梨和芒果。
“啟田,回來啦?”母親羅麗君從廚房探出頭,手上還沾著面粉,顯然正在準備晚餐。
“嗯,剛去了柳生劍道館。”張啟田將自行車停好,拎起那盒和果子走進屋內。
張啟田將和果子禮盒放在桌上,輕輕打開。
八枚精致的櫻餅整齊排列,粉白色的外皮包裹著甜美的紅豆餡,淡淡的櫻花香氣縈繞在空氣中。
“這是柳生家送的?”母親羅麗君擦了擦手,好奇地湊過來。
“嗯,比試完柳生大師讓和美準備的。”張啟田拿起一枚,遞給父親,“嘗嘗看,據說是京都的老鋪手藝。”
張云濤接過櫻餅,咬了一口,紅豆的甜香瞬間在口中化開。他瞇起眼睛,滿意地點點頭:“不錯,甜而不膩,餡料也細膩。”
羅麗君也嘗了一塊,笑著感嘆:“柳生大師倒是客氣,比試完還特意準備謝禮。”
張啟田沒有多說柳生宗次郎試探自己的事,只是笑了笑:“劍道館的學員都挺驚訝的,沒想到我能接下他的招式。”
張云濤看了兒子一眼,目光深邃:“柳生宗次郎的‘三千櫻花’名不虛傳,你能應對,說明這些年的功夫沒白練。”
張啟田點頭,心里卻清楚——父親這句話,既是夸獎,也是提醒。
柳生宗次郎的真正實力,遠不止今日所見。
與此同時,在張啟田離開劍道館以后。
夜色深沉,柳生劍道館內,學員早已散去,道場中只剩下柳生宗次郎和柳生和美父女二人。
柳生宗次郎站在《神奈川沖浪里》的巨幅畫作前,沉默片刻,忽然伸手,將畫框輕輕移開——
墻壁上,竟露出一處暗格。
暗格之中,靜靜橫臥著一把武士刀。
刀鞘漆黑如墨,鞘口纏繞著深藍色的絲繩,刀鐔上雕刻著細浪紋路,在燭光下泛著冷冽的光澤。
柳生和美睜大了眼睛:“父親,這是什么名刀?”
柳生宗次郎緩緩將刀取出,手指撫過刀鞘,眼中流露出一絲罕見的肅穆。
“清波一文字。”
他的聲音低沉而鄭重。
“柳生家族的鎮族之寶,由薩魯克神鋼鍛造而成,削鐵如泥。”
他轉身看向女兒,目光如刀:“和美,你要記住——清波一文字的存在,絕不能讓軍方知曉。”
柳生和美鄭重點頭,說:“清波一文字一定要好好保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