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被施了定身術，所以黑林被抽倒在地之后也只能直挺挺地躺著，他疼得“嘶”了一聲，然后惡狠狠地瞪著小蠻。

小蠻并不怕他，而是想借此把打工以來受的窩囊氣通通發泄出來。

“瞪什么瞪！”小蠻跳下柜臺，兩個耳墜子隨著她的動作劇烈搖晃，她站在黑林旁邊，居高臨下地俯視他，眼中怒火愈盛，青筋暴起，修長的手指如利刃一般指向他，只聽小蠻咬牙切齒一字一句道：“我不干了！”

店內一片寂靜，所有人都一動不動地看向小蠻，目光里滿是疑惑不解。

就這？

“你也太慫了吧！他給你下蠱，這蠱再晚一天解開你就得化成濁氣沒了！”同為魔族人的潘放實在是恨鐵不成鋼。

“啊？我中蠱了？我還以為是我哪兒沒做好，他故意用藥讓我頭疼，懲罰我來著，原來是中蠱了！”小蠻眨巴著一雙清澈的眼睛，滿是天真無邪。

“那你除了要把這小半個月的薪水結清給我之外，還要再賠我一天的薪水！”她繼續指著黑林，小臉漲得通紅，雙眼淚汪汪的，像一只身心都受了傷但又不敢反咬他人的窩囊小獸。

諾淵啞然失笑，別人害她，她居然會認為是自己哪兒做錯了，別人差點要了她的命，她卻只想著要回自己的一點錢，不知道這小姑娘是打工打傻了，還是本性善良。

“要錢沒有，要命一條。”黑林沖她翻了個白眼。

“沒錢？”小蠻氣極，“不可能！今日那位熟客登門，不就是找你買藥的嗎？雖然我不知道他這次又買了什么，但他每次來都會買好幾百的藥，你怎么可能沒錢！”

“熟客？”霜葭眼眸一亮，與秋鴻對視一下，問小蠻，“是不是那位熟客來了之后，他就給你下蠱了？”

小蠻認出了霜葭和秋鴻，但并沒有多言，她細細回憶了一番，肯定地點頭，“嗯！我記得，當時店內外的墻都被炸了，我就看到了一條階梯通道，但老板不讓我多問，只叫我趕緊修補好這兩堵墻，我在砌墻的時候那位熟客就登門了，老板自個兒招待的，我修好墻之后老板就給了我一盞茶，還說讓我休息一下，我喝了茶就，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眾人了然，那茶水里估計是被下了東西，大家都齊刷刷地看向黑林，他依然直挺挺地躺著，一副看淡生死的模樣。

“當時我們在街邊看見的那個小蠻估計就是玉兔，她旁邊的黑衣人該不會就是那個熟客吧？”涼玉猜測。

“那個熟客什么打扮？可還記得？”琨巖問。

“還是穿的一身黑，跟老板一樣。”小蠻答道。

那便是他了。

霜葭朝著黑林走了兩步，目光冷淡，語氣更冷，“給小蠻下了蠱毒之后，因為怕附近有我們的人盯著，就把玉兔變成了她的樣子，然后讓那個蠱苗把玉兔轉移出去。”

“不是吧？蠱術竟也能改變別人的容貌？”秋鴻很是詫異，她一直認為凡人發明的這種法術說白了就是毒藥，非常低等。

“蠱術之奧秘，你們這些目中無人又目光短淺的神仙怎會知曉！”黑林聽到有人質疑蠱術，死人也不裝了，立刻開口駁斥。

“我們目光再短淺，也斷不會干出這等下作之事！”元景道，“你把玉兔仙子弄哪兒去了？不想受皮肉之苦就趕緊說！”

“你們神仙不一向都自詡神通廣大無所不知嗎？自己找啊！”黑林嘲弄道。

“玉兔仙子是被帶離互市了。”諾淵輕勾指頭，黑林就像翻書一樣從躺著變成站著。

諾淵來到他跟前，與他四目相對，嘴角掛著淺笑，但目光帶著寒意。

“諾淵老弟，你怎么就肯定玉兔仙子不在互市了？”潘放忍不住問，剛剛一直在看戲，知道里頭摻雜著神族和蠱苗的舊日恩怨，覺得還是不要多言為好。

“我們見到玉兔仙子的那條路是東一路，那里相對比較冷清，而且都是些賣吃食的小攤，最關鍵的是那條路沒有岔口，你只能一直往前走，走到盡頭便是互市出口。”諾淵仍然逼視著他。

黑林眉頭皺起，輕哼一聲。

“哦東一路啊！那確實。”潘放道。

“玉兔仙子——被你的同伙帶去了苗寨——對吧？”霜葭走到他旁邊，故意放慢語調試探他。

黑林眉頭鎖得更緊了，斜眼看向霜葭。

“我一直在想，為什么一個蠱苗要綁架仙子？諾淵公子跟我們說了暗苗教之后，我就猜測你極有可能是奉命行事，你在此開店，租金很高，可你從來就沒打算好好做生意，所以店中一直都很冷清，那個熟客其實就是暗苗教派過來給你送補貼的吧，而你在此開店的目的，就是為了給暗苗教選擇一個適合煉蠱的神仙。”

“什么？”在場的神仙無一不驚怒。

“我曾在藏書閣中看過一本歷史類的雜書，里面提到了天神下凡除黑苗的那段歷史，其中有一個記載，黑苗把各種生靈抓去煉蠱，其中就包括了精怪。”霜葭邁步走到他面前，與諾淵并肩，眼神中透著如劍的寒光。

“所謂精怪，就是最低等的小妖怪，他們通常是剛剛由普通生靈變成妖，因為要跟隨大妖修煉妖法，所以會成為其爪牙或者寵物。當年黑苗伙同妖怪作亂，他們中有的會把自己身邊的精怪獻出來，讓黑苗將其煉成蠱，俗稱‘妖蠱’。”

“喲！不愧是妖啊，真夠狠的。”一旁聽故事的小蠻忽然開口，其實魔族一向瞧不上妖怪，因為在他們眼中，妖怪做事沒有底線，內心極其骯臟，所以他們會對凡人說的“妖魔鬼怪”非常抵觸，憑什么妖能排在魔的前頭！

潘放冷笑不語，也贊同小蠻的話，但諾淵對此沒有反應，只是在霜葭身旁看著她，似乎他是知道這些事的。

霜葭接著說：“因為精怪本身就會法術，煉成妖蠱之后，它會比普通的蠱更加厲害，妖術加上蠱術，據說其戰力可以趕得上一個大妖。黑苗貪得無厭，在見識到妖蠱之強后就萌生出煉仙蠱的想法。但是神仙又不是林中的蟲蟻，豈是他們想抓就抓的，于是他們就先從地仙的靈寵下手。據說黑苗曾趁某個山神不注意，抓走了他的一只老仙鶴，不過那老仙鶴性子剛烈，在知道他們的意圖之后竟自盡了，這事驚動了山神，隨后就向天庭稟明了此事，后來的事——大家都知道了。”

故事到這兒就講完了，眾人對蠱苗的鄙夷和憤怒又添了幾分。

這時，諾淵開口補充了一些他知道的事，“這么多年，你們賊心不死，暗苗教成立之后，就把煉仙蠱和妖蠱的方法都鉆研了一遍，并開始秘密尋找適合的小仙和小妖，我說的對吧？”

“你對他們挺了解的啊！”霜葭微微扭頭，投去懷疑的目光。

“何止是他們，三界的林林總總都逃不開我的耳目。”諾淵對上她的目光，笑容和煦，但語氣帶了幾分挑逗。

霜葭不以為然，倒是潘放和元景微微蹙起眉頭，心道，這小子今日有點反常，以往都會跟女子保持距離，尊重且疏遠，怎么現在挨著人家那么近也不知道挪挪，還直勾勾地盯著人看，那眼神……那說話的語氣……該不會是瞧上人家了吧？

黑林眼眸低垂，無話可說。

霜葭又說：“據說，煉蠱是一日都不能中斷的，你抓了玉兔之后就給她下了蠱蟲，這只蠱蟲每日都需要特制的毒藥喂養，我想就是你讓小蠻熬制的那些奇怪湯藥吧！”

“難怪，每次你都要把那些藥包起來不讓我看也不讓我問。”小蠻恍然大悟。

“我們的到來打亂了你的計劃，你只能叫來同伙，把玉兔變成小蠻的樣子，再控制她跟著那個人走，前往苗寨，或者說，暗苗教。”

黑林抬眼看了霜葭半晌，然后深吸一口氣，仿佛下定了決心似的，“動手吧！”

霜葭忍不住沖他翻了個白眼，接著又看向元景，語氣平淡，“元景仙君，接下來我們得去趟苗寨，你們可否一同前往？”

“不能啊，我們只能處理互市里頭的事，出了互市我們想管也管不了了。”元景如實回答。

“好吧，那黑林交給你們？”

“他——我們倒是管得了。”

這時，潘放問道：“這事說大不大說小不小，你們是不是應該跟天界說一聲？”

“說了，我已經捎信回去了，只是還沒答復。”秋鴻說。

“不過現在也等不了了，救人要緊。”琨巖其實是想說，等他們答復，得等到猴年馬月！

于是，黑林由元景和潘放押回衙門，小蠻作為受害者也跟著去，霜葭一行則起身前往苗寨，由諾淵帶路。

分別前，諾淵跟元景耳語幾句，惹得他“撲哧”一聲笑出來。

眾人疑惑時，諾淵又跟那二人說事情結束之后就請他們喝酒，就是說好的烏程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