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離開了互市,走出織金洞,一路向西南趕。
“諾淵,你只是給我們帶路嗎?”霜葭這一路都在糾結,終于忍不住問他。
“什么?”
“我的意思是,這畢竟是神族和暗苗的恩怨,你可以只幫我們帶路,不用出手。”
其余三人也是這個意思,畢竟這樣麻煩一個剛剛認識的人,還是魔族人,真的不好。
“無妨,我……比較閑。”諾淵明白他們的意思,“我們魔族人就是這樣,既然選擇幫你們這個忙,那我自然會幫到底。”
見霜葭還想說什么,諾淵便繼續說道:“飛過前面那座山就可以看到苗寨了,你們想好營救方法了嗎?”
“我剛剛想了一個,”琨巖道,“首先咱們要了解一下苗寨的地形和布局,尤其要清楚那個暗苗教在哪兒,然后咱們再變成小飛蟲飛進暗苗教尋找玉兔,等找到玉兔就帶她沖出去,找個安全的地方把她藏起來,最后放把火燒掉暗苗教的一切,大功告成!”
琨巖說完,眨巴著一雙清澈的雙眼看著他們,期待從他們那里聽到些贊美之詞。
“你別忘了,玉兔很有可能中了蠱毒。”涼玉提醒道。
“諾淵公子會解啊!”
“嗯……但不全會,太復雜的我無能為力。”
“啊?”琨巖撓撓頭,又道:“那就……留一兩個暗苗,讓他們解。”
“他們要寧死不屈呢?”秋鴻問,畢竟黑林就是那樣。
“他們敢?如果真這樣,那咱們帶玉兔回天界之后就立刻送去醫神大殿,那些醫仙藥仙肯定能解。”
“其實我最擔心的還是他們會在苗寨各處設蠱,若踩中這些陷阱,我們集體中蠱,那該怎么辦?”霜葭提出她的顧慮。
琨巖一時無言,倘若某處真的有蠱,他們又不了解,確實很難察覺到。
“對了,諾淵,有個問題我想請教你。”霜葭道。
“嗯?但說無妨。”諾淵把速度放緩,與她并肩而飛。
“說到中蠱,我和琨巖當時是跟著黑林走進那個密道的,到達那個迷魂陣的時候,為什么黑林也什么都沒干卻可以安然通過呢?難道因為他是設陣之人?”
“非也。”諾淵道,“這些蠱苗啊從小就會吃一些密藥,基本上不會輕易中蠱的。”
“那你知道有什么防中蠱的方法嗎?”
“有,但只能防一般的蠱術,遇到太強的防不住,而且……我怕你們會有些……抵觸。”
眾人來到苗寨所處的那片密林,半晌,除諾淵外,其他四人“嘶”聲一片。
“諾淵,你在我們身上撒的這個粉末,里頭是有辣椒嗎?”涼玉問。
諾淵拿出了一個小瓷瓶,從里面倒出些粉末,吹在了自己和他們身上。霎時間,一種輕微的灼熱感傳遍全身。
“里頭確實加了花椒、胡椒還有草木灰,不過稍微忍忍,過會兒就不覺得難受了。”諾淵說,他看了一眼周遭的密林,“我不知道這片密林中暗藏了多少陷阱,你們記住此刻的灼燒感,它一會兒會消失的,但如果突然又出現了,那就說明此處設了蠱,一些普通的蠱蟲聞著味道都不敢靠近,但一些特殊的就未必了。”
“嘶……”霜葭對灼燒感的反應比較大,她的臉頰、手臂都變成了粉紅色,脖子不僅變紅還起了類似疹子一樣的東西。
諾淵走過去,關切地看著她,沒想到她會這么不舒服。
“還好嗎?”他問。
“你不是說過會兒就好了嗎?我能忍。”霜葭笑笑,不由得伸手去摸脖子。
突然,她伸出的手被握住。
“嗯?”霜葭疑惑地看著諾淵。
“我幫你。”
還沒等霜葭反應,諾淵就把另外一只手覆上了她的脖頸。
一瞬間,一種冰涼清爽的感覺從那一處蔓延全身,灼熱感消失,脖子上的疹子也不見了,皮膚上的紅也退了下去。
霜葭看著諾淵,看著諾淵眼睛里的自己,呆呆地愣神。
此刻,他們對上彼此的眼睛,周圍一切都憑空消失了一般,萬籟俱寂。
“霜兒,你沒事吧?”秋鴻突然問道,打破寂靜。
霜葭猛地抽回手,并后退了一步,拉開兩人的距離。
“沒事了,一點感覺都沒有了。”她淡淡地說。
“沒事就好。”諾淵的眼眸依舊溫柔。
“我身上的灼熱感也沒了。”琨巖道。
“我也是。”秋鴻道。
“可是我覺得脖子還是有點熱。”涼玉的脖子微微發紅,但好在沒起疹子。
“你會寒冰術嗎?”諾淵問。
“會啊。”
“那你就用寒冰術來降降溫吧。”
“哦,好。”涼玉老實巴交地開始給自己施法降溫。
琨巖和秋鴻疑惑地對視一眼,這個寒冰術是修道者必習法術之一,算是非常簡單的了,既然如此,為何剛剛諾淵不告訴霜葭,讓自己來施法降溫,而是要親自上手幫忙呢?
其實不僅是他倆有這個疑惑,霜葭在感到諾淵在施寒冰術的時候就想問了,可是一對上他的眼睛,就問不出來了。
“好多了!”涼玉憨憨地笑道,突然,他笑容一滯,抬手指向前方,“那兒有人!”
眾人迅速看去,只見在一棵大樹后面探出一個小腦袋,正偷偷盯著他們。
結果,當他們齊刷刷看過來的時候,那人被嚇得腿軟,癱倒在地。然后,一眨眼的功夫,他們就把自己團團圍住。
“喲!還是個孩子,怎么這么無禮,偷聽人說話呀?”秋鴻微微彎腰,一臉奸笑,俯視著他。
這少年看著也就十三四歲的樣子,穿著帶了幾塊補丁的苗族衣衫,臉色煞白,抖如篩糠,驚恐萬分,背上還背著一捆柴,那捆柴也跟著他顫抖起來。
“我……我……”少年狠狠地咽了口唾沫,“我是拾柴火,恰好路過……我不是故意偷聽的!只是從來沒見過你們這樣打扮的人,好奇,才……”少年說的是苗語,他雖聽不懂秋鴻剛剛說什么,但也能猜出大概意思。
“你們懂苗語嗎?”諾淵突然意識到語言的問題。
“懂,我們書院有文字課和風土課,老師教過我們苗語。”霜葭回答。
但諾淵卻瞥見其余三個人有一點窘迫,看來完全懂苗語的除了他,就只有霜葭了。
“他拾柴火路過此處,估計是看到我們這些穿著與他不同的人在密謀些什么,心生好奇,故而偷聽。”諾淵道。
“我苗語只能聽個大概……”涼玉如實說。
“夠用了。”霜葭倒不以為然,聽懂大概意思就行了,用不著完全懂。
“我們對你沒有惡意,起來吧!”霜葭把少年扶起來,和善地朝他笑,苗語說得慢且輕,非常溫柔。
少年呆呆地看了她一會兒,眼前的女子一襲青衣,襯得人淡雅溫柔。
漸漸的,少年的臉頰和耳朵都微微泛紅了。
霜葭見他漸漸放松,便道:“小兄弟,你看這太陽都快下山了,你還是緊回家吧。”
“回家……”少年眸光暗下來,沉默著。
“是不是干活累了?來,先把柴火放下,看著怪沉的。”涼玉說著蹩腳的苗語,一副好哥哥的模樣,轉到少年身后,幫他放下這沉甸甸的柴火。
“你小小年紀,一個人撿了這么多柴火啊!了不起!”涼玉接著夸道。
“小兄弟,你是住在這苗寨里的人嗎?”霜葭問。
“是……”少年低著頭,有點不敢看他們。
這些人,長得都很好看,穿的衣服雖與苗族服飾不同,但他也看得出是很好的衣服,剛剛一眨眼的功夫,他們就來到自己面前了,想必他們都不是凡夫俗子。
“你們是神仙嗎?”少年低聲問道,如果是妖怪的話,可能會直接抓住他吃掉,哪會說這么多話。
“對啊!”秋鴻也上來哄孩子,“你放心,不要怕,我們沒惡意的。”
“快天黑了,你一個小孩在林子實在不妥,我們送你回家好不好?不然你父母肯定會擔心的。”琨巖道,其實他是想借機看看苗寨布局。
“我沒有父母。”少年答道,聲音苦澀。
“啊?”這意料之外的回答讓琨巖不由得撓撓頭,“那你還有什么親人嗎?”
“我有哥哥姐姐。”
“啊,哥哥姐姐也好……”
“哥哥姐姐失蹤了——”
“啊?”
又是意料之外的回答。
少年低聲啜泣著,身體微微發顫。
霜葭見他滿臉淚水,便輕拍了幾下他的背,“你哥哥姐姐怎么失蹤了?能跟我們說說嗎?沒準我們能幫幫你?”
她說著,想用手拂去他的眼淚,結果被遞來的手帕阻止了。
是諾淵,他淺笑著,仿佛在說,沒事,拿著吧!
霜葭用他的帕子給少年擦干淚水,繼續輕拍他的后背,讓他坐在一塊石頭上。
少年的情緒漸漸平復,霜葭接著問:“你叫什么名字呀?”
“鐵柱。”少年回答。
“這名字好!剛毅!”涼玉稱贊道。
“啊對對對!說明你是個堅強的孩子。”琨巖附和。
諾淵微笑點頭,秋鴻“嗯”了幾聲。
“鐵柱,你能跟我們說說,發生了什么事嗎?”霜葭示意大家都找地方坐下。
鐵柱抹了一把臉,誠懇地看著他們,“可以幫幫我嗎?幫我找回哥哥姐姐,我會永遠感激你們,也會,也會終身供奉你們的!哪怕,哪怕你們要我這條命……”
“我們不要你的命,”霜葭打斷他,“說出你們家發生的事就好。”
鐵柱今年十四歲,這孩子命苦,十歲時爹娘病死,幸虧上面有大他五歲的兄姐照顧,姐弟三人省吃儉用,過著清苦的日子。
大姐叫阿曼多蕾,二哥叫綠松,他們是對孿生姐弟,一樣的勤勞樸素,愛護家人。
大約一個月前,鐵柱在山林里意外被毒蟲咬傷,回到家就開始發高熱,并且傷口很快就潰爛了,性命垂危。
哥哥姐姐找來了寨中的白苗蠱師,因為不知咬傷鐵柱的是什么毒蟲,就先給他敷了常見的治療蟲咬的藥草,連敷了三天也不見效,眼看鐵柱就要撐不住了,這時來了一個暗苗教的蠱師。
那個蠱師說,他從白苗蠱師那里聽說了鐵柱的事,很同情他,就過來看看。他當時一眼就看出了鐵柱是被什么毒蟲咬的,并告訴他們暗苗教中有藥可治。
但是,暗苗教從不做虧本買賣,他們的藥都不便宜,如果沒錢付的話,那就得去暗苗教中干活償債。
救人心切的哥哥姐姐立馬答應了,可是暗苗教當時不缺男的苦力,只要女的干些細活,所以作為長姐的阿曼多蕾二話沒說就去了。
暗苗教的藥果然管用,鐵柱用藥不到五天就康復了,可是姐姐卻一直沒回來。哥哥很擔心,見弟弟已經好了,就立刻去暗苗教找姐姐,沒想到竟一去不回了。
鐵柱也到暗苗教去問,可是那里的人說根本沒見過他的哥哥姐姐,然后又把他給轟走了。他又去找了曾幫他治病療傷的白苗蠱師,可人家卻說根本就不認識暗苗教里的蠱師,也沒跟什么人說過他的事。
霎那間,鐵柱仿佛遭到雷劈一般愣在原地,原來這是一個局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