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葭和諾淵跟在阿萍婆婆后面，來到圓桌前找了兩個位置挨著坐下。
阿萍婆婆把菜肴擺好后，喊了一聲，“吃早飯咯！”，接著又回去端別的菜。
他們房子左邊的第一間小屋響起了說話的聲音，然后門開了，從里面走出了一男一女，約莫十八歲上下。
少女走在前面，她雙頰緋紅，面若桃花，而走在她后面的少年，膚色偏黑，生的也俊。
他們走到霜葭和諾淵身側，齊齊問好。
霜葭正想問他們的名字，突然記起阿萍婆婆說過有一對姐弟，想必就是他們了。
“花纓，田克……快落坐吧！”霜葭招呼著。
姐弟倆一起道謝，然后選位置坐下。
圓桌周圍有十個石凳，都不能移動，每個石凳之間有霜葭的一臂之長。
花纓選擇了諾淵左邊的第三個位置落座，田克則坐在了第五個位置上，姐弟倆中間還隔著一個空位。
兩人落座后一句話沒說，甚至都沒有看對方一眼。
霜葭和諾淵對視一眼，看來這姐弟倆的關系不太好啊！
這時，右邊的第一間小屋響起了開門的聲音，隨后從屋里出來了一男兩女，男孩看著有十八九，生的陽剛高大，但兩個女孩應該只有十五歲左右，活潑可愛。
“這是阿萍婆婆說的兄妹三人吧？這兩個女孩長得一模一樣啊。”諾淵道。
三個人吵吵鬧鬧的，來給霜葭和諾淵問好。
“哎喲！你們兄妹仨來了呀。”阿萍婆婆端著菜來了。
“阿萍婆婆好！”三人齊道。
“垂棠，婆婆今天可是做了你最喜歡的菌菇湯。”
“真的呀？謝謝婆婆！”被叫做垂棠的女孩頭上戴著一朵藍色的花。
“快落座吧！”
垂棠一屁股就坐到了田克和花纓的中間，池槿先是不悅，然后跑到田克的左邊坐下。
阿巳扶額看著兩個妹妹，又瞥了一眼花纓，便在池槿的左邊坐下。
阿萍婆婆又回去端菜，霜葭和諾淵繼續觀察他們。
兩個小女孩把田克夾在中間，一刻不停地跟他說話，一會兒問他今天干活累不累，接著又問他吃完飯要做些什么，純屬沒話找話，但田克還是老實巴交地回答他們。
那邊的阿巳，目光總是有意無意地停留在花纓身上，后者則是百無聊賴地看天看地。
正當阿巳鼓起勇氣跟花纓說話的時候，他們家旁邊房子的門開了，話到嘴邊只能咽下。
出來的是那對母子。
“春蘿嬸，阿，阿珂奴，這邊坐吧！”一直沉默不語的花纓突然站起身來招呼他們，語氣里是掩飾不住的開心。
春蘿攜兒子上前與大家打招呼，她約莫三十來歲，看著消瘦憔悴，像是個日日為兒子操勞的母親。
她兒子阿珂奴卻是個翩翩少年，眼睛清澈宛如星辰，身姿挺拔，行動瀟灑自如，充滿朝氣。
他坐在了花纓右邊，田克頓時皺起眉頭，臉上盡是不悅，他剛剛被兩個小姑娘纏著聊天，都沒有這樣的神情顯露。
春蘿則坐到了兒子的右邊，也是諾淵的左邊。
花纓開始跟阿珂奴說話，然后兩個人就好像把外界的一切都忽視掉了。
“田克，我看阿珂奴才是花纓的親弟弟吧！”阿巳似笑非笑地打趣。
“哼！”田克冷哼一聲，不再說話。
突然，最左邊的那個房子也開了門，從里頭走出來一個黑衣黑胡子的男人，臉上皺紋不少，但貴在氣宇軒昂。
最后一位，獨居的達普。
“各位好。”達普簡單跟大家問個好，就坐在了霜葭和阿巳中間。
阿萍婆婆上完菜，布好餐具就退下了，說自己去廚房吃。
餐桌上，大家都給諾淵敬酒祝賀，然后開始吃飯。
“你覺得這飯菜如何？”諾淵看向霜葭。
“挺好的，就是味道有些淡。”霜葭淺笑地喝了口酒，一點酒味都沒有，好似清水一般。
“諾淵，你看出點什么來了嗎？”霜葭的眼睛一刻不停地審視那些人。
“垂棠和池槿姐妹倆都喜歡田克吧！阿巳呢，就對花纓有意。”
“可惜田克兩個都不喜歡，花纓也不喜歡阿巳。”
“好慘的三兄妹。”
“那姐弟倆有些奇怪啊，田克他寧愿和兩個不喜歡的小女孩坐一塊兒也不愿意和自己的姐姐坐，花纓呢，居然對待別的小男孩都比對自己的弟弟好，你看，阿珂奴碗里的食物都是她給添的，竟比人家親娘都周到。”
霜葭說完一低頭，愣住了，她碗里盛著滿滿當當的食物，像個小山包，旁邊那個“移山的愚公”還想再給她添些菜。
“夠了，諾淵，咱們不是來吃飯的。”
“不吃白不吃。”諾淵還是一副自在樣。
“你覺不覺得，那個春蘿也有點奇怪啊？”霜葭順勢看向了諾淵旁邊的婦人。
“像個仆人。”諾淵瞥了她一眼，就覺得這個女人對待自己兒子不像是照顧，更像是供著，全程低著頭不多言，只是默默地添酒水。
“哎呀！不要你擦！”阿珂奴一把推開母親想幫他擦嘴的手。
“我來，我來。”花纓拿出自己的手帕，笑吟吟地給他擦嘴。
阿珂奴頓展笑顏，任由她擦。
“哼！”
“呵！”
兩聲冷笑，一聲出于田克，一聲則出于達普。
“這個達普，你怎么看？”霜葭的眼睛瞥向右邊。
“冷漠，拒人千里之外，心里可能藏著事。”
“姐姐你能別老往田克哥哥碗里放菌菇嗎？那是你喜歡吃的，又不是人家喜歡吃的！”池槿突然嚷起來。
“你怎么知道他不喜歡吃啊！人家有跟你說嗎？”
“田克哥哥！你說，你喜歡吃這菌菇不？”
“都好都好，我沒有不愛吃的，兩位妹妹別吵了，好嗎？”
“嗯！”
“好……”
阿巳實在忍不住，開口譏諷，“田克兄弟！你看看，我這兩個妹妹都對你有意，不知你想娶哪個啊？”
“豈敢！豈敢！我待垂棠、池槿如親妹，阿巳哥，你別再說笑了。”田克的臉“唰”一下就紅了。
兩個小姑娘聽了，頓生委屈不悅之色。
“你該不會是想兩個都要了吧？”阿巳好像完全沒聽懂他的意思，自說自話。
“不是不是！”
“也不是不行，但我一下嫁兩個妹妹給你，我實在是虧啊！要不這樣吧，咱們互相嫁互相娶，可好？”
阿巳說著，眼珠子就轉移到了花纓身上。
花纓也覺察到了他的目光，笑靨如花一時變得冷若冰霜。
“我姐姐的婚事，由她自己做主，她不愿意，誰也勉強不得！”說到姐姐，田克也不再客氣。
“那……花纓妹妹，你愿意嗎？”阿巳厚顏無恥地追問。
“她不愿意！”未等花纓開口，阿珂奴便氣沖沖地替她答了。
阿珂奴突然的這一下，把他娘春蘿嚇得，把酒杯都打翻了。
“別氣，沒事。”花纓輕拍他的背安撫。
這時，一向不言的達普突然開口，“兩個妹妹人家不敢要，你，沒人要，果然是一家人啊！”
“你！欠打是嗎！”阿巳拍案而起。
“在人家生辰宴上打人，難怪沒人要。”
“找死！”
說著，阿巳便去拽他，可是剛一碰到他，阿巳就面露難色，隨后捂住肚子，“哎喲哎喲”地呻吟。
“哥哥！”垂棠和池槿跑去扶他。
“哥哥，你怎么了？沒事吧？”
“哥哥，你肚子疼嗎？”
“我，我沒事。”阿巳在兩個妹妹的攙扶下站直身子，對眾人道，“許是吃多了，我們先回去了。”
看著他們離開的背影，田克也起身，“我也吃好了，先回去了。”
他走到花纓身后，冷冷地問，“姐姐回不回啊？”
花纓一怔，又看了阿珂奴一眼，“那我先回去了。”
“嗯！”
待兩姐弟走后，阿珂奴就起身道別，春蘿跟在他身后真的像個仆人。
最后達普也起身離開，阿萍婆婆出來收拾碗碟，還招呼著讓他倆進屋去。
屋里，阿萍婆婆在廚房洗碗碟，然后開始準備午餐，霜葭和諾淵則在廳里開始復盤。
“這個阿巳怎么會突然肚子疼？莫不是中蠱了？”霜葭記得有蠱術是會讓中蠱之人產生腹痛的。
“達普施蠱？不是沒有這種可能，他確實讓人難以捉摸。”
“但有一說一，這個阿巳表現得太惡劣了，一張嘴就冒犯了幾個人，洞神在苗族人的心目中是個好色的，愛禍害純潔少女的壞人，阿巳明顯對花纓有色心……”霜葭有一個思路，但又覺得不對，“可是花纓很顯然是不喜歡阿巳的，而按道理落花洞女應該是非常愛慕洞神的。”
“愛慕……阿巳那兩個妹妹，垂棠和池槿，都愛慕田克，落花洞女愛洞神，如果她們兩個之中有一個是落花洞女的話，那田克就是洞神了。”
“但現在只能懷疑，不能下結論。”
“老實說，那姐弟倆看上去形同陌路，但是田克應該還是很關心花纓，不然也不會在阿巳說想娶他姐姐的時候變得毫不客氣，臉上的怒氣是他的真情流露，可究竟是因為什么讓姐弟倆的關系變差了呢？”諾淵邊說，邊踱步到那幅黑鳥引路的木版畫前。
“如此一對比，那兄妹三人倒是顯得正常……對了，那對母子的關系也不對勁，正如你所說，這個母親看著像是個仆人，哪怕是再溺愛孩子的母親也不會這樣服侍吧，用餐時他們之間竟然也沒什么交流。”霜葭思考著，手上也沒閑著，撫摸著那張被掛起來當裝飾的小獸皮。
廚房里傳出了阿萍婆婆切菜的聲音，伴隨而來的還有她的提醒，“主君主母，已經過了一個時辰了。”
“喲！這老婆婆還幫忙報時呢，不錯，很周到。”諾淵可能覺得時間還很充裕，語氣里帶著戲謔。
“阿珂奴倒是和花纓關系很好……”霜葭也不著急，接著復盤。
“這孩子長得好看，估計長大之后會比阿巳和田克都要好看。”
諾淵不以為然，“這孩子沒外表看著那么乖，在阿巳打花纓主意的時候，氣得打翻了酒杯，反應比人家親弟弟還大。”
“孩子心性嘛！可能在他心里，花纓也是他的姐姐。”
“花纓對他也真是好得過分，我要是田克，應該會對此很生氣……你說，他們姐弟倆會不會就是因為這個，關系才變得那么僵的？”
“難說。”霜葭找了個地方坐下，捏著下巴沉思，“我們在午餐的時候，得跟他們說說話，試探一下才行，要不然光憑他們的對話和行為，沒法確定哪個是洞神。”
“試探自然是要試探的，但我們首先得清楚，我們要搞清楚的問題都有哪些。”諾淵提醒，而后順勢坐到她身旁。
廚房里，切菜剁肉的聲音已歇，繼而傳出“咕嚕咕嚕”的水沸聲。
午餐
阿萍婆婆布好菜肴后就回屋去了，眾人皆已落座。
霜葭和諾淵還是坐在原來的位置上，不同的是諾淵左邊換成了田克，而田克左邊坐著三兄妹，依次是池槿、垂棠、阿巳，他們三人是來得最早的客人。
第二個來的是達普，他坐在阿巳旁邊，冷著臉一言不發，阿巳也只和妹妹垂棠說話，對他視而不見。
花纓和田克姐弟其實是第三個來的，池槿一見到田克就招呼他坐到自己旁邊，田克不好推辭，便依了。
花纓一句話都沒說，對霜葭報以禮貌的微笑之后，就坐到了她的右手邊。
霜葭瞧她，面如春桃，雙眼澄亮如水晶，與那兩姐妹想比更多了幾分成熟之美，那阿巳的眼睛幾乎定在了她的身上，只可惜落花有意流水無情，花纓看天看地就是不看他一眼。
春蘿和阿珂奴母子最后到，阿珂奴來的時候揉著眼睛，看著很迷糊，一副沒睡醒的樣子。
春蘿解釋道，“阿珂奴剛剛睡醒，起床耽誤了一下，讓各位就等，抱歉。”
“無妨，快請坐吧。”諾淵道。
母子倆落座，春蘿挨著花纓，阿珂奴挨著達普，這少年坐下后有迷迷糊糊地閉上了眼睛，根本還沒睡醒呢。
意料之外的是發生了。
達普一看到阿珂奴坐過來，就別過臉去，與阿巳提議換位置，理由是“我不喜歡小孩”。
這邊達普和阿巳換了位置之后，花纓也提出要與春蘿換位置。
“這不妥吧！”霜葭道，“他母親要坐在他身旁照顧的。”
“我也能照顧阿珂奴，我……喜歡和小孩坐一塊兒。”
春蘿并不介意，起身和她換了座。
霜葭和諾淵開始留意周圍人的反應。
阿珂奴在花纓坐過來的時候就睜開眼睛了，然后兩人有說有笑的。
田克冷哼一聲，抓起一杯酒喝。
阿巳發現坐得離花纓更近了，笑意藏不住，他的兩個妹妹倒沒什么反應。
達普皺眉瞥了花纓一眼，不作聲。
諾淵仔細觀察一番達普的神情后，湊過去低聲對霜葭說：“這個達普，并不是不喜歡和小孩坐一塊兒，而是不想跟阿珂奴坐一塊兒，顯然他非常不喜歡這孩子。”
霜葭點頭贊同他的看法，垂棠比阿珂奴大不了幾歲，嚴格來說也是孩子，但達普對她并沒有表現出厭煩不喜之色。
全部人坐定后，午宴正式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