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青銅懸棺上,磷火跳動著,仿佛舌頭舔舐出一片片青色的斑點。林九淵穿著鹿皮靴,每走一步,都壓過地上的銅釘,發出輕微的響聲。墓室里懸掛著九具棺材,銀線如同蛛絲一般穿過它們的“七竅”,隨風搖曳時,似乎奏響了一曲《安魂曲》的變調。
“九宮飛星,倒逆黃泉?!绷志艤Y輕聲說道,同時舉起手中的火折子照亮東南方向?;鸸饴舆^棺面雕刻的饕餮紋時,他驚訝地發現,隨著視角的變化,那獠牙竟幻化成《山海經》中描述的猙獸的模樣。
天機盤三層星軌突然卡死在“地戶”方位,二十四山向的辰戌線上滲出了黑血。“這不正常?!绷志艤Y喃喃自語,手指輕輕撥弄著沾有尸油的羅盤。他注意到磁針正隨著懸棺的擺動頻率震顫,這些重達三百斤的青銅棺材竟然按照九曜星的運行軌跡緩緩移動。
當第一具懸棺擦過刻有燭龍浮雕的位置時,四周的元代壁畫開始剝落。畫中的持弓武士眼睛似乎活了過來,箭鏃指向的方向,九盞人魚膏燈依次點燃了幽藍的火焰?!斑@是什么味道?”林九淵嗅到了燈油中混合的苗疆尸花特有的甜腥味,這正是《魯班書》中提到的“七星引魂陣”的前兆。
他從腰間取出三枚開元通寶,擲于積滿尸水的地面上,銅錢立而不倒,形成一個穩定的三角形?!暗鼗鹈饕挠鎏燔?..”林九淵掐指計算到第三變卦時,懸棺的銀線突然繃斷,離位的棺槨轟然落地,棺蓋縫隙中伸出五根長滿綠毛的指骨,指甲縫里還嵌著帶符咒的銅錢。
“戌時三刻,鬼門移位?!绷志艤Y迅速后退七步,用桃木劍挑起墨斗線,在身前布下了井字格。墜落的棺材中爬出一具身穿北宋樣式道袍的尸體,但腰間的魚符卻刻著大明錦衣衛的標志。當尸體睜開左眼時,瞳孔里浮現的是早已失傳的“璇璣瞳術”。
“你到底是什么人?”林九淵警惕地問道,而尸道人喉嚨里發出了金石相擊的聲音,揮舞著腐朽的拂塵,甩出了七十二枚淬毒的銅釘。林九淵敏捷地躍上了另一具懸棺,銅釘緊追其后,刺入壁畫,那些原本靜止的箭矢武士瞬間被黑紫色的尸斑覆蓋。
“好狠毒的時空疊煞!”林九淵咬破自己的中指,在棺材表面畫下了一個三清破妄符,但血液卻逆流形成了《河圖》數列。就在這一刻,尸道人的天靈蓋炸裂開來,飛出了九只帶著銅鈴的尸蟞,鈴聲與墓室的回音共鳴,將四十九盞長明燈震成了粉末。
黑暗降臨之際,天機盤爆發出強烈的白光。林九淵借著光芒瞥見主棺底部閃過《連山易》的卦象,但他還沒來得及仔細查看,尸道人的顱骨已經裂開,數百條銀線蟲從中涌出,在空中結成了玄冥教的九黎戰旗。
正當危機重重之時,墨斗盒里的千年蠶絲自動射出,在空中編織成了二十八宿星圖。當鬼宿星官亮起時,林九淵靈光一閃,桃木劍尖挑著一張五雷符直刺前方:“陽遁三局,驚門化生!”
雷聲隆隆,九具懸棺同時移位,尸道人的身體被強大的氣浪掀翻,撞碎了坎位的壁畫,露出了隱藏其中的暗格,半卷《魯班書·厭勝篇》隨之滑落在地。林九淵一把抓住殘卷,上面描繪著使用七枚隕鐵釘穿透北斗星位的方法,并標注:“元至正二十三年,劉伯溫封鄱陽湖水尸于此術?!?/p>
聽到嬰兒般哀鳴的尸蟞群,林九淵感到腳下一陣虛空,整個墓室地面開始塌陷,露出下方沸騰的血池和十二具鎖鏈纏繞的童尸,他們的心口插滿了刻有紫微斗數的青銅算籌。
“兌金為器,坤土為墓。”林九淵踏著墜落的懸棺碎片跳躍,天機盤顯示此時的地磁偏角已偏離了七度六分。童尸們整齊劃一地指向主墓室的方向,林九淵終于理解了卦象的真正含義——所謂的“地火明夷”,預示著龍脈地火即將焚毀明堂的兇兆。
血池中的波紋突然靜止,林九淵的鹿皮靴尖輕輕觸碰在青銅算籌上。剎那間,十二具童尸的指尖滲出金液,在池面上勾勒出了完整的《河圖》數陣。“這到底是什么?”林九淵低聲自語道。
天機盤“咔嗒”一聲轉到了“地脈”位置,顯示出九州龍脈圖,湘西支流正被黑氣侵蝕成蚯蚓狀。“戌土生金,尸解化煞!”他并指劃過桃木劍刃,一滴血珠落入池中,四十九根算籌破水而出,在空中拼成了紫微垣星圖。當破軍星位亮起時,主墓室方向傳來鐵鏈斷裂的聲音——九具懸棺自行組成了北斗吞尸陣,將尸道人的殘軀吸入天樞位棺槨內。
“怎么回事?”林九淵心中疑惑,墨斗線突然繃緊如弓弦。順著蠶絲的指引,他躍上了主棺。棺蓋上的河圖洛書紋路正在融化,露出下面陰刻的二十八宿分野圖。翼宿星官眼中鑲著的血玉突然脫落,滾進棺縫時發出金石相擊之聲,仿佛千軍萬馬在幽冥深處列陣。“原來如此?!绷志艤Y猛地扯開道袍前襟,璇璣天機盤背面射出青光與血玉共鳴,在墓頂投射出《連山易》卦象。震卦第三爻的裂紋恰好對應湘西龍脈斷裂處,而爻辭“雷在地中,復”的朱砂批注竟是師傅二十年前的字跡。
“劉伯溫竟親自布過此局?”林九淵瞳孔驟縮,第二枚鐵釘嵌入天璇位時,十二具童尸突然手掐子午訣。血池沸騰如熔巖,池底浮出半幅帛畫:元末將軍跪接虎符,身后站著一位手持璇璣盤的道人。畫中道人的天機盤背面隱約可見“劉基”二字陰文。
當第四枚玉衡釘刺入棺木時,虎符騰空而起。斷裂處的金液在空中繪出敦煌飛天引路圖,舞姬手中的蓮花燈照亮了主墓室穹頂暗閣。林九淵揮劍斬斷三根纏足銀線,暗格中滾落的龜甲上,蚩尤血祭的密文正與《魯班書》殘頁產生共振?!拔逍驱R聚,熒惑守心!”他讀出龜甲裂縫間的古楚語,后背瞬間被冷汗浸透。
第五枚開陽釘入棺的剎那,血池童尸齊聲誦起了《陰符經》。林九淵的桃木劍突然重若千鈞,劍柄浮現的二十八宿正在逆位運行。他猛咬舌尖噴出精血,血霧中顯現的卦象讓他渾身劇震——師傅臨終前燒毀的《天機卷》殘頁,竟與眼前星圖嚴絲合縫。
第六枚搖光釘尚未入手,墓室外傳來苗疆木葉笛的變調。七里外的筆架山缺角處,三百具身纏符咒的尸兵正踏著北斗陣型逼近。林九淵反手將墨斗砸向地面,千年蠶絲遇陰血暴漲,在墓門處織成二十八宿地網。
最后一枚隱元釘突然飛射而出。林九淵凌空抓住釘身,發現釘尖沾著新鮮人血——這分明是半柱香前才涂上的!棺槨縫隙中突然探出青黑利爪,尸王未腐的面容上雙眼竟嵌著刻滿《推背圖》讖語的水晶片。“炎運宏開世界同...”尸王喉間滾出模糊讖語,利爪掃過之處,青銅棺槨如腐木般碎裂。林九淵疾退三步布下六壬課式,天盤地盤的辰戌相沖方位,正對應玄冥教黑苗巫師的本命蠱所在。
當隱元釘刺入尸王膻中穴時,璇璣天機盤突然爆出七色流光。湘江方向傳來龍吟般的悶響,斷裂的筆架山缺角處,五百年前劉伯溫的封印正在瓦解。尸王胸腔中掉出的半塊青銅虎符,紋路與璇璣盤背面的龍脈圖完全契合。“原來你才是真正的鎮墓人?!绷志艤Y抹去嘴角血漬,看著尸王身軀在北斗陣中化為飛灰。當最后一粒骨粉落入血池時,十二具童尸突然睜眼,瞳孔中映出金陵城外的帝王陵寢——那里正騰起與筆架山同源的磷火。
墨斗線突然自行纏住半塊虎符。林九淵正欲細看,墓室外傳來湘西趕尸匠的攝魂鈴音。鈴鐺節奏暗合《皇極經世》數理,卻在第七聲時轉為苗疆招魂調——玄冥教的九黎戰歌終于撕開偽裝?!斑@是什么意思?”林九淵凝視著門外,心中充滿了疑問。隨著鈴聲逐漸接近,一股不祥的預感涌上心頭,他知道,更大的挑戰還在后面等待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