殘月被尸氣侵蝕,呈現(xiàn)出一種詭異的銅綠色。林九淵踩著《禹步九星圖》從墓道躍出,他的道袍下擺輕輕掠過殉葬坑邊緣,十二具童尸突然仰頭發(fā)出尖銳的嘶鳴聲。這聲音震碎了崖邊懸掛的棺材,三百枚厭勝錢如蝗蟲般撲向西南坤位——遠處二十里外湘軍舊營的殘旗在沒有風的情況下自行飄動。
“戌亥之交,陰盛陽衰。”林九淵咬破食指,在鎮(zhèn)魂碑上畫出了三清鎮(zhèn)煞符。然而,未等血跡干涸,地底涌出的黑霧便將其吞噬。遠處山道上亮起了連綿不斷的火把,民國軍閥穿著灰藍色制服,在磷火中閃爍著尸體特有的斑點,士兵們的脖頸處插著苗疆銀蛇簪,隨著他們的步伐叮當作響。
“天地玄宗,萬炁本根!”林九淵喊道,他甩出五帝錢擊碎了最近的一個火把。火光墜地時照亮了一張腐爛半邊的臉——三個月前在趕尸客棧與他對峙過的馬幫頭子,此刻正拖著森森白骨向他敬禮。“你這是什么意思?”林九淵低聲自語。
桃木劍挑起一張五雷符擲向尸群,但驚雷在半空中仿佛被無形屏障吞噬。林九淵瞳孔驟縮,雷火余光照亮了山崖上的九個持幡黑影,那是玄冥教的九黎戰(zhàn)旗,正在將戰(zhàn)場上的煞氣煉成尸瘴。
“坎離移位,震巽化風!”林九淵扯下道冠擲向乾位,鑲有河圖洛書的冠頂突然爆出青光。尸群的動作停頓了三秒,林九淵趁機甩出墨斗線纏住崖邊的一棵古柏,蠶絲深入樹木三寸時滲出了黑血——這棵百年老樹的年輪竟逆轉(zhuǎn)生長。
當?shù)谝活w子彈擦過耳邊時,林九淵終于看清了尸群的戰(zhàn)術(shù)。士兵們以三才陣推進,每個三角陣眼都站著一位眉心嵌有銅算籌的童子尸,這些算籌上刻的《太乙神數(shù)》與欽天監(jiān)羅盤紋路同源。
“天盤伏吟,人盤反吟!”林九淵并指抹過天機盤,三層星軌逆旋出先天八卦陣。陣成剎那,十二道地氣破土而出,將尸群分割在十二辰位。離位童子尸突然用湘音說道:“林先生,巡撫大人的三千斤黑火藥可還趁手?”
林九淵渾身劇震,這聲音正是二十年前長沙焚尸案中被自己親手超度的瘟疫死者的聲音。未及反應(yīng),震位尸群已拋出數(shù)十個陶罐,罐身“金陵制造局”的銘文在月光下泛著血光。
桃木劍刺穿陶罐的瞬間,林九淵嗅到了熟悉的尸花甜腥味。罐中的黑水遇空氣即燃,綠色火焰舔舐過的草木盡數(shù)變成了《山海經(jīng)》中的鬼草——這是師傅提及的“幽冥火”,需用魯班尺丈量生門方位方可破解。
璇璣天機盤突然自動拆解。林九淵抓住迸射的星軌部件,發(fā)現(xiàn)“天芮星”對應(yīng)的青銅構(gòu)件帶著新鮮血跡。當“病星”部件嵌入盤面死門位時,整座山崖的地脈走向突然在他眼前具象化——三條被污染的龍脈支流匯聚于湘軍舊營。
“原來如此!”他揮劍斬斷三根纏足尸藤,踩著《洛書》九宮數(shù)躍上崖頂。玄冥教幡旗下的黑苗巫師正在起壇,祭壇上供奉的是半塊青銅虎符,其紋路與璇璣盤背面的龍脈斷裂處嚴絲合縫。
巫師吹奏骨笛,曲調(diào)變?yōu)榱恕栋不昵返淖凅w。林九淵袖中的三枚開元通寶突然自燃,卦象顯示“地水師”轉(zhuǎn)化為“天火同人”。他猛然醒悟:這些尸兵并非玄冥教所煉制,而是借用了欽天監(jiān)的紫微斗數(shù)喚醒了湘軍舊魂!
墨斗盒里的千年蠶絲全部飛射而出。林九淵咬破舌尖,將精血噴向尸瘴,血霧中浮現(xiàn)的《青囊經(jīng)》殘頁與天機盤共鳴。當“尋龍千萬看纏山”的朱砂批注亮起時,整個戰(zhàn)場的煞氣突然流向九黎戰(zhàn)旗。
“五星連珠,熒惑移位!”黑苗巫師突然尖叫起來。林九淵抬頭望見火星逼近心宿二,北斗七星在尸氣中扭曲成了蚩尤戰(zhàn)斧的形狀。尸群攻勢陡然加劇,童子尸口中傳出的瘟疫死者遺言與槍炮聲交織成一片混沌。
桃木劍突然變得沉重無比。林九淵格開尸兵的刺刀時,發(fā)現(xiàn)劍柄鑲嵌的二十八宿玉片正在脫落。他旋身甩出道袍罩住坎位尸群,布料遇陰氣即燃的瞬間,瞥見祭壇虎符缺失的部分嵌著半枚青銅算籌——正是欽天監(jiān)特使腰牌的部件。
“生門在乾,死門化驚!”林九淵怒吼著擲出魯班尺。量天尺穿透尸瘴釘入祭壇,巫師腳下的《河圖》陣眼突然塌陷。虎符騰空而起的剎那,三百名尸兵齊聲誦起了《推背圖》讖語:“炎運宏開世界同...”
虎符懸在尸瘴漩渦的中心,青銅紋路里滲出金液。林九淵手中的璇璣天機盤突然分解重組,十二道星軌交錯成洪武年間紫禁城的輿圖。當玄武門方位亮起時,他猛然想起師傅臨終前的遺言:“應(yīng)天府地宮下,鎖著半部《連山易》。”
“乾坤逆轉(zhuǎn),山澤通氣!”林九淵腳踏倒七星步,桃木劍尖挑起一張泛著金光的《連山易》殘頁。紙頁遇陰風即燃,火焰中浮現(xiàn)出劉伯溫持虎符鎮(zhèn)鄱陽湖的虛影。三百名尸兵突然抱頭哀嚎,他們腐爛的胸腔里,半截青銅算籌正灼燒著紫微斗數(shù)符咒。
黑苗巫師的骨笛裂開三道血紋。“你們到底做了什么?”林九淵喊道,甩出墨斗線纏住祭壇,千年蠶絲觸到虎符的剎那,突然化作《河圖》地網(wǎng)。巫師腳下的九黎戰(zhàn)旗無風自燃,灰燼里露出欽天監(jiān)獨有的二十八宿分野圖。
“原來你們早被星官收編了。”林九淵冷笑,袖中滑出魯班尺拍向震位。量天尺上的周天度數(shù)突然暴漲,將尸瘴切割成六壬課式中的“三傳四課”。當辰時將星落入空亡時,巫師的本命蠱終于顯形——竟是一條寄生在青銅算籌里的尸蠶。
“戌時五刻,鬼金羊值日!”林九淵咬破舌尖,血祭天機盤。三層星軌突然倒轉(zhuǎn),盤面迸射的銀光里浮現(xiàn)出洪武八年密檔:欽天監(jiān)首座夜觀“熒惑守心”,竟私掘孝陵偷換朱元璋口中含著的鎮(zhèn)國珠。
虎符突然發(fā)出龍吟。缺失處的青銅算籌自動飛向林九淵掌心,算籌表面的紫微斗數(shù)符咒遇血即融,露出底下陰刻的《推背圖》第四十五象:“有客西來,至東而止。”他猛然醒悟,這半截算籌正是開啟金陵帝王陵的鑰匙。
“看來我們還有未完的事。”林九淵對著尸群說道。尸群突然靜止如雕塑。林九淵的桃木劍刺入巫師膻中穴時,對方潰爛的嘴唇翕動:“劉伯溫...在孝陵地宮...留了...”話音未落,巫師天靈蓋突然炸開,飛出的本命蠱竟帶著半片《魯班書》殘頁。
墨斗線驟然收緊。林九淵拽著蠶絲躍上崖頂,腳下戰(zhàn)場突然塌陷成《洛書》九宮陣。三百尸兵墜入陣眼時,他們脖頸的銀蛇簪自動拼成完整的紫微垣星圖——斗柄正指向金陵方向。
“坎離歸位,震巽化生!”他并指抹過桃木劍身,劍柄脫落的二十八宿玉片突然飛射,在夜空拼出洪武年間星圖。當火星侵入太微垣時,懷中的虎符突然將星圖吸入青銅紋路,符身斷裂處伸出水銀絲線,直指東北方應(yīng)天府方位。
“這是什么意思?”林九淵低聲自語。翻開巫師遺留的《魯班書》殘頁,泛黃的麻紙上畫著九星連珠穿心釘?shù)闹品ǎ焐芭懼骸搬敵芍眨斎〗鹆晷浜乃慊稹!睍撨吘壍陌导y,竟與欽天監(jiān)羅盤背面的密檔同源。
子時更鼓響徹群山時,墨斗盒里的蠶絲突然盡數(shù)斷裂。林九淵將虎符按在天機盤背面,盤面突然浮起一層水銀,顯現(xiàn)出孝陵地宮立體圖。當“明樓”與“寶頂”兩點被血珠連接時,圖中突然睜開九只重瞳——正是《山海經(jīng)》記載的燭龍之目。
“原來鎮(zhèn)國珠是燭龍眼!”他后背瞬間被冷汗浸透。師傅臨終前燒毀的《天機卷》殘頁在記憶里重組,與眼前地宮圖拼出完整線索:當年劉伯溫斬龍脈鎮(zhèn)江山,卻將真正的九州氣運鎖在燭龍眼中。
山道盡頭忽然亮起官燈。八抬大轎碾過尸群殘骸,轎簾掀開時露出一張蒼白面孔:“林先生,應(yīng)天府曹公公恭請先生赴孝陵解煞。”來者拇指上的翡翠扳指,正刻著欽天監(jiān)獨有的二十八宿暗紋。
“告訴曹公公,要解孝陵煞,先還鄱陽湖三千陰兵的債。”林九淵反手將北斗釘?shù)衷诨⒎笨冢捯粑绰洌I夫脖頸突然裂開,爬出的銀線蟲群在空中拼出《皇極經(jīng)世》卦象——“天雷無妄”化“地火明夷”。
璇璣天機盤突然自動封盤。林九淵看著星軌卡死在“熒惑守心”方位,終于明白師傅當年為何自毀雙目——這局棋從洪武八年便開始落子,而自己早已是棋盤上的過河卒。
當?shù)谝豢|晨光刺破尸瘴時,懷中的虎符突然將朝陽折射成血月。林九淵望向金陵方向,那里升起的不是太陽,而是九盞寫著“奠”字的白燈籠——正對應(yīng)《連山易》中最兇險的“九陰還陽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