蟬鳴聲裹著熱浪撲進教室窗欞時，程巖正盯著黑板上的電磁公式發呆。粉筆灰落在林小滿馬尾辮的發梢，像撒了一層細雪。她忽然轉過頭，指尖推過來一張草稿紙，上面畫著戴草帽的太陽，旁邊寫著：“放學后去氣象站，陳教授說向日葵又朝著奇怪方向開了。“

“這次是半夜十二點集體轉向北極星。“程巖壓低聲音，手肘不小心碰翻鉛筆盒。林小滿彎腰去撿自動鉛筆時，發絲掃過他發燙的手背，“你耳朵怎么這么紅？“她仰起臉問，眼尾的淚痣在陽光下像顆小星星。

“我...我去借個扳手！“程巖落荒而逃，差點撞倒抱著實驗器材的課代表。走廊盡頭的工具房里，他對著生銹的水管深呼吸，卻聽見窗外傳來周慕白故作爽朗的笑聲：“林同學，今晚的慈善拍賣會...“

“不去。“林小滿的聲音比冰鎮汽水還涼。程巖從百葉窗縫隙看見她抱緊帆布包后退半步，包上別著的茉莉花標本胸針微微發顫——那是他上周用生態膠囊復原的。

“聽說壓軸拍品是程衛東的科研手稿。“周慕白晃了晃燙金請柬，表盤折射的光斑刺過程巖的眼睛，“你也不想讓他父親的心血流到海外吧？“

玻璃窗突然被推開，程巖沾著機油的手按在窗臺上：“你怎么拿到我爸手稿的？“周慕白露出鱷魚般的微笑：“程同學要不要當我的男伴？西裝都給你準備好了。“他身后保鏢捧著的禮盒里，絲綢領帶泛著冷光。

林小滿忽然拽過程巖的手腕：“我們自己去。“她指甲掐進他皮膚的力道，和去年在物理樓修示波器時一樣決絕。

暮色中的周氏莊園像只蟄伏的巨獸，噴泉池里的藍蓮花泛著不自然的熒光。林小滿扯了扯租來的禮服裙擺，珍珠耳墜隨著步伐輕晃：“你確定手稿在二樓東南角的保險柜？“

“無人機熱成像顯示是的。“程巖的領結歪成麻花，手里攥著陳教授給的干擾器，“待會我引開保安，你...“話沒說完，整座莊園突然陷入黑暗，賓客的驚呼聲中，林小滿腕間的銀鐲亮起柔光。

“是陳教授切斷了電路。“她拉著程巖躲進浮雕立柱的陰影，裙擺掃過他的西裝褲管。遠處傳來周慕白氣急敗壞的吼叫：“備用發電機呢？“

旋轉樓梯拐角處，保險柜的電子屏泛著幽綠的光。林小滿將銀鐲貼上去的瞬間，柜門“咔嗒“彈開，塵封的手稿靜靜躺在天鵝絨襯布上。程巖的手指撫過父親的字跡，忽然在扉頁摸到凹凸的盲文——“給小滿的十八歲禮物“。

“小心！“林小滿突然撲倒程巖。子彈擦過他的耳際，在墻上炸開金星。周慕白舉著麻醉槍步步逼近，鏡片后的眼睛泛著血紅：“把生態膠囊配方交出來！“

“你根本不懂這些研究的意義！“程巖護著林小滿后退，后背抵上冰涼的落地窗。莊園外的山坡突然亮起星星點點的光，成千上萬只螢火蟲匯聚成箭頭的形狀——是陳教授發來的逃生信號。

林小滿猛地扯開禮服裙擺，露出縫在內層的信號反射膜。月光經布料折射成刺目的光刃，周慕白慘叫著手里的槍械。程巖趁機撞開玻璃窗，夜風卷著螢火蟲涌進來，在他們周身織成流動的星光披風。

“抓緊我！“程巖摟住林小滿的腰，從二樓縱身躍下。墜落的瞬間，攀援在墻外的爬山虎突然瘋長，藤蔓編織成彈簧床穩穩接住他們。林小滿的珍珠耳墜滑落，在葉片間滾成發光的露珠。

河灘的蘆葦蕩里，陳教授正在調試一臺形似向日葵的儀器。“你們父親留下的禮物，“他轉動機械臂上的旋鈕，“需要兩股生物電波同時激活。“

程巖與林小滿十指相扣的瞬間，地面傳來細微的震顫。沉睡的河床裂開星光般的縫隙，巨大的透明艙體緩緩升起，艙內是棵枝干盤曲如銀河的古樹，每片葉子都閃爍著不同的化學符號。

“這是你父母用二十年培育的生命計算機。“陳教授撫摸著艙壁上的冰霜，“樹根連接著全球生態網絡，樹冠能接收宇宙射線...“他的聲音突然哽咽，“他們本想在千禧年啟動它。“

林小滿的指尖觸到控制面板，古樹突然綻放出月光似的花朵。全息投影在空中交織成信箋，程父的聲音溫柔如初：“親愛的小巖，當你和小滿一起站在這里，說明你們已經找到比科技更強大的力量——“

“是愛。“程巖輕聲接道。林小滿轉頭看他時，發間的茉莉香與十八年前母親懷里的氣息重疊。螢火蟲群在他們頭頂盤旋成心形，某個瞬間，兩人的呼吸同時停滯。

周慕白的直升機轟鳴聲撕裂了寂靜。林小滿突然按下緊急啟動鍵，古樹的根系破土而出，藤蔓纏住螺旋槳如同巨蟒絞殺獵物。艙體釋放的熒光孢子隨風飄散，所到之處，周氏莊園的藍蓮花瞬間凋零成灰。

“快走！“程巖拉著林小滿跑進晨霧彌漫的松林。他掌心的溫度透過薄汗傳來，與十二歲那年遞給她創可貼時的溫暖一模一樣。林小滿忽然停下腳步，在熹微的晨光里踮起腳尖。

第一縷陽光穿透樹冠時，程巖的眼鏡滑落到鼻尖。林小滿伸手替他扶正的剎那，露珠從葉尖墜落，在兩人相觸的唇間碎成彩虹。

遠處傳來早班公交的報站聲，陳教授悄悄關掉記錄儀。古樹的年輪里，新添了兩圈纏繞的紋路。樹洞深處，銀鐲與電子表依偎在茉莉花叢中，屏幕定格在1996年8月7日5:20，正是二十四年前程父林母初吻的時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