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悅從雕花木床上彈起來時,冷汗已經把中衣浸透了。
五更天的梆子聲在窗外若隱若現,她攥著錦被的手指節發白,喉嚨里還堵著前世飲下鴆酒時火燒火燎的劇痛。
銅鏡映出少女單薄的身影,姜悅盯著鏡中十六歲的容顏。
那些記憶像纏在脖頸上的白綾——第一世冷宮里沈逸轉身時獵獵作響的玄色蟒袍,第二世上海灘槍聲里他推開自己時飛濺的血花,還有此刻胸腔里翻涌著的、歷經三生都燒不盡的執念。
“小姐,卯時該去給老爺請安了。“丫鬟在門外輕叩,姜悅猛地將梳篦拍在妝臺上。
黃花梨木的紋路硌得掌心發疼,她抓起鵝黃披風就往外跑。
將軍府的書房還浸在晨霧里。
姜悅貼著朱漆廊柱屏住呼吸,父親上朝的馬車剛駛出二道門,守院小廝正蹲在墻角打盹。
她閃身鉆進半掩的房門,檀木書架上的兵書摞得整整齊齊,案幾上壓著幾封未拆的密函。
“漠北布防圖...“姜悅踮腳去夠最高層的暗格,前世父親就是在這里收著與北境往來的文書。
紫檀木匣摔在地上的悶響驚飛了檐下麻雀,羊皮卷軸與信箋嘩啦啦散了一地,她突然瞥見某張信紙末尾蓋著的狼頭火漆——和記憶里沈逸的私印一模一樣。
“你在找這個?“
姜悅渾身血液都凍住了。
姜父不知何時折返回來,玄鐵護腕壓著那張信紙,虎目掃過滿地狼藉。
女兒慘白的臉色讓他皺眉,今晨暗衛稟報悅兒天沒亮就在府里亂轉時,他還當是女兒家貪玩。
“沈逸是誰?“將軍的佩劍重重磕在青磚上,“你這兩個月天天往城北跑,就是在找這個連軍營名冊都查無此人的小子?“
姜悅踉蹌著扶住書架,第三世的記憶突然洶涌而至。
是了,這世沈逸還不是權傾朝野的肅親王,他此刻應該還在...喉嚨突然被鐵鉗般的手掌扼住,姜父捏著她下巴逼她抬頭:“說話!“
“父親可知女兒死過三次?“滾燙的淚砸在父親手背上,姜悅笑得比哭還難看,“第一世您親手送我上花轎,第二世您把我鎖在繡樓等沈逸的迎親隊,這第三世...“她突然發狠扯開衣領,雪白脖頸上赫然浮現三道淡紅色勒痕,“每次輪回這道疤都在提醒我,不見沈逸,死不瞑目。“
姜父觸電般松了手。
女兒脖頸上的印記他今晨親眼見過,當時還以為是蚊蟲叮咬。
窗外傳來急促的腳步聲,管家在門外高喊:“將軍!
北境八百里加急!“
書房里的熏香燃到第三寸時,姜父握著軍報的手背青筋暴起。
他轉頭看著跪坐在地的女兒,那些詭譎的輪回之說混著滿地機密文書,竟比漠北突然集結的二十萬鐵騎更讓人心驚。
“收拾干凈。“將軍突然把佩劍扔給親衛,“明日你隨我去校場。“
姜悅攥著帶有狼頭火漆的信紙抬頭,晨光漏過父親玄色大氅的縫隙,在地磚上投下晃動的光斑。
前世父親說這話時,是把她許給兵部尚書家的前一天。
姜父的玄鐵護腕在沙盤邊緣叩出清脆聲響,校場黃沙被北風卷著撲在姜悅臉上。
她盯著沙盤里插著“北狄“旗標的木俑,喉頭還殘留著昨夜被父親掐過的刺痛。
“說說看。“姜父突然將三枚紅纓槍頭扔進沙盤,槍尖不偏不倚扎在雁門關三處隘口,“若是你領兵,當如何應對漠北突襲?“
姜悅睫毛輕顫,前世沈逸鎮守玉門關的畫面突然清晰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