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冬雪封山,他帶著三百輕騎繞到狄人糧草營,燒毀的牛油火把在雪地里融出蜿蜒的黑痕——就像此刻沙盤上父親用朱砂筆畫出的運糧道。
“今夜子時,狄人先鋒會從鷹嘴崖換防?!敖獝偼蝗蛔テ饍擅赌举?,沾著朱砂的手指劃過沙盤背陰面,“父親可派斥候在此處點燃狼煙,佯裝主力強攻。“她將系著紅綢的木俑推過界河,“真正的精兵走冰封的飲馬河,直取他們藏在白樺林的糧倉。“
姜父握著的令旗“咔“地斷成兩截。
女兒指的位置正是今晨軍報里北狄屯糧處,這絕密情報連副將都不知曉。
他看著姜悅在沙盤上劃出的弧形路線,竟與二十年前大破西戎的“新月陣“有七分相似。
“這些詭道之術從何處學來?“姜父的護腕壓住沙盤邊緣,震得木俑簌簌搖晃。
校場東側突然傳來戰馬嘶鳴,幾個正在操練的參將頻頻往這邊張望。
姜悅咬破舌尖嘗到血腥味,前世刑場上的風雪聲在耳畔呼嘯。
那時沈逸的帥旗被血染透,卻仍牢牢插在城樓最高處?!叭昵案赣H生擒北狄左賢王時,可注意到他鎧甲內襯縫著大齊邊境布防圖?“她突然抬頭,“那圖缺了西南角——因為真正的缺口在祁連山脈的溶洞群?!?/p>
姜父猛地按住腰間佩劍,當年那個秘密溶洞通道,是他親手帶兵炸毀的。
晨霧散盡的校場突然響起號角聲,他望著女兒脖頸上未消的淡紅勒痕,掌心被斷旗的裂口刺出血珠。
暮色爬上將軍府飛檐時,姜悅數著更漏將胭脂盒塞進袖袋。
父親雖未收回禁令,但晚膳時盛湯的銀勺不再碰得碗沿叮當響。
她盯著窗外巡夜家丁的火把光斑,突然想起第二世沈逸教她認過的星軌——戌時三刻東墻角的守衛會換崗。
青石板沾著夜露滑得厲害,姜悅提著裙擺翻過西廂月洞門。
腰間的羊皮地圖硌得生疼,那是她晌午偷藏起來的北境地形圖。
假山后突然傳來鐵甲碰撞聲,她閃身躲進芭蕉叢,看著兩列親衛舉著火把匆匆往父親書房跑去。
戌時的梆子聲剛響過三下,姜悅已經摸到后巷角門。
門閂上的銅鎖冷冰冰掛著,她摸出發間銀簪戳進鎖眼——前世冷宮里某個白發宮女教過她這個手法。
當馬蹄聲混著風聲掠過耳畔時,她正把鎖鏈輕輕擺在石階上,生怕發出半點聲響。
巷口燈籠突然被疾風撲滅,姜悅后背撞上潮濕的磚墻。
遠處傳來的馬蹄聲像是踏在人心尖上,她攥著偷來的地形圖往暗處縮,羊皮卷的毛邊刮得掌心發癢。
巡夜人的梆子聲從三條街外飄來時,那馬蹄聲竟在巷口突兀地斷了。
夜色如墨,姜悅的心跳聲在寂靜的夜里顯得格外清晰。
她貼著墻根,感受著后背傳來的濕冷,遠處隱隱傳來的馬蹄聲,像死神敲響的喪鐘,一聲一聲,都敲在她的心尖上。
“完了,老爹不會這么狠吧?這就派人來抓我了?”姜悅心中哀嚎,她知道父親的脾氣,一旦決定的事情,九頭牛都拉不回來。
但她也清楚,自己對沈逸的執念,又何嘗不是九頭牛都拉不回來的呢?
“拼了!”姜悅咬咬牙,顧不得其他,提著裙擺,貓著腰,沿著小巷一路狂奔。
她現在只想離那些馬蹄聲越遠越好,只要能找到沈逸,別說是被老爹關禁閉,就算是上刀山下火海,她也認了!
然而,命運這玩意兒,總是喜歡在你最意想不到的時候,給你來一下狠的。
姜悅一口氣跑出了小巷,眼前豁然開朗,卻也讓她瞬間僵在了原地。
只見前方空地上,燃著幾堆篝火,火光跳躍,映照出一張張兇神惡煞的面孔。
一群穿著破爛,手持刀劍的山賊,正圍著篝火大口喝酒吃肉,不時發出陣陣污言穢語。
“好家伙,這是捅了山賊窩了?”姜悅心中一萬頭草泥馬奔騰而過,她萬萬沒想到,自己逃跑的方向,竟然是山賊的老巢!
“小娘子,哪里跑!”一個滿臉橫肉,留著絡腮胡的山賊頭目,眼尖地發現了姜悅。
他放下手中的酒碗,一雙眼睛如同餓狼般,直勾勾地盯著姜悅,仿佛看到了什么稀世珍寶。
姜悅心中咯噔一下,暗叫不好。她知道自己這次是真的玩大了。
“大哥,這小妞長得真俊?。 ?/p>
“就是就是,比咱們寨子里那些歪瓜裂棗強多了!”
“大哥,咱們把她搶回去,給您當壓寨夫人!”
山賊們一看到姜悅,頓時炸開了鍋,一個個雙眼放光,恨不得立刻沖上來把她擄走。
山賊頭目聽著手下們的起哄,臉上露出了更加貪婪的笑容。
他一步步走向姜悅,上下打量著她,眼神猥瑣至極。
“小娘子,別害怕,跟了爺爺我,保證你吃香的喝辣的!”山賊頭目伸出油膩膩的大手,想要去摸姜悅的臉。
姜悅惡心得差點吐出來,她連忙后退幾步,躲開了山賊頭目的咸豬手。
“滾開!你們這些強盜!”姜悅怒斥道,她雖然心中害怕,但從小接受的教育,讓她無法向這些惡勢力低頭。
“喲,還挺潑辣的!”山賊頭目舔了舔嘴唇,更加興奮了,“我就喜歡你這樣的!帶走!”
隨著山賊頭目一聲令下,一群山賊揮舞著刀劍,朝著姜悅圍了上來。
姜悅深吸一口氣,知道自己這次是躲不過去了。
她雖然從小習武,身手不錯,但面對這么多山賊,也只能是螳臂當車。
“拼了!”姜悅心中怒吼一聲,抽出腰間的匕首,準備和這些山賊拼死一搏。
“臭娘們,還敢反抗!”山賊頭目怒罵一聲,揮舞著大刀,朝著姜悅砍了過來。
姜悅身形靈活地躲過山賊頭目的攻擊,手中的匕首也毫不示弱,朝著山賊們的要害刺去。
然而,雙拳難敵四手,姜悅雖然竭盡全力,但還是逐漸落入了下風。
她身上已經多了幾道傷口,鮮血染紅了她的衣衫。
“哈哈哈,小娘子,你還是乖乖認命吧!”山賊頭目得意地大笑,他看著姜悅狼狽的樣子,心中充滿了快感。
姜悅心中充滿了絕望,她知道自己這次恐怕真的要栽在這里了。
難道她尋找沈逸的旅程,就要這樣結束了嗎?
難道她三世的執念,就要化為泡影了嗎?
“我不甘心!”姜悅在心中吶喊,她不甘心就這樣死去,她還沒有找到沈逸,她還沒有告訴他,她有多愛他!
就在姜悅即將絕望的時候,山賊頭目突然伸出手,想要抓住她的肩膀。
姜悅拼命掙扎,但已經無濟于事。
“小美人,別怕,我會好好疼你的!”山賊頭目猥瑣地笑著,他的手越來越近,眼看就要碰到姜悅的身體。
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一道身影突然出現在姜悅的面前。
那是一個須發皆白的老者,他穿著一身粗布麻衣,手持一根拐杖,看起來普普通通,毫不起眼。
然而,就是這個看似普通的老者,卻爆發出驚人的力量。
他手中的拐杖輕輕一揮,便將山賊頭目擊退數步。
“哪里來的老東西,敢壞爺爺的好事!”山賊頭目怒吼道,他沒想到半路會殺出個程咬金。
老者沒有理會山賊頭目的叫囂,只是淡淡地說道:“年輕人,做事不要太過分。”
“老東西,你找死!”山賊頭目怒不可遏,揮舞著大刀,朝著老者砍去。
老者身形飄忽,輕松躲過山賊頭目的攻擊,手中的拐杖如同靈蛇般,點在山賊頭目的身上。
山賊頭目只覺得渾身一麻,手中的大刀再也握不住,掉在了地上。
“你……你是什么人?”山賊頭目驚恐地看著老者,他知道自己遇到了高手。
老者沒有回答,只是再次揮動拐杖,將其他的山賊也擊倒在地。
頃刻之間,原本還氣勢洶洶的山賊們,全都躺在地上哀嚎不已。
姜悅目瞪口呆地看著眼前的一切,她沒想到這個看似普通的老者,竟然擁有如此強大的力量。
“多謝前輩救命之恩!”姜悅連忙上前,對著老者深深一拜。
老者擺了擺手,說道:“不必客氣,老朽只是路見不平而已。”
“不知前輩尊姓大名?”姜悅恭敬地問道。
“老朽不過是一個山野村夫,姓名不足掛齒?!崩险叩卣f道,“倒是你,為何會出現在這里?又為何會被這些山賊追趕?”
姜悅猶豫了一下,還是決定將自己的事情告訴老者。
她相信這個老者不是壞人,而且她也需要一個傾訴的對象。
“前輩,晚輩名叫姜悅,正在尋找我的夫君沈逸……”姜悅將自己三世的情感經歷,以及尋找沈逸的決心,一五一十地告訴了老者。
老者聽完姜悅的講述,眉頭微微皺起,似乎知道些什么,但并未多言,只是提醒她前路艱難。
“姑娘,你與你夫君的命運,恐怕并非你想象的那么簡單,前路漫漫,多加小心。”老者意味深長地說道。
姜悅聽了老者的話,心中更加疑惑,她不知道老者話中的含義
“多謝前輩提醒,晚輩記住了?!苯獝傇俅蜗蚶险叩乐x。
老者點了點頭,轉身離去,他的身影很快消失在夜色之中。
姜悅看著老者消失的方向,心中充滿了感激,同時也充滿了迷茫。
她不知道自己接下來該怎么辦
“沈逸,我一定會找到你!”姜悅在心中默默發誓,她要克服一切困難,找到自己心愛的人。
她深吸一口氣,擦干身上的血跡,繼續朝著北境的方向走去。
雖然剛剛經歷了危險,但她尋找沈逸的信念更加堅定了。
夜風吹拂,吹動著姜悅的衣衫,也吹動著她那顆永不放棄的心。
然而,姜悅不知道的是,在她離開后,神秘老者站在原地,望著她消失的方向,喃喃自語道:“三世情劫,孽緣難斷……天命如此,又該如何改變呢?”
老者說完,長嘆一聲,身影也漸漸消失在夜色之中……